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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二百七十二章、一片春愁待酒浇

    要说打仗,太平军这些将领们,都是在战场上,摸打滚爬四五年了;从沙场上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,打仗该懂得的花头与窍门,慢慢都不会也会了。

    实际上太平军正月十二,就破了广信府城;但这一次,大家没有向往常一般,一窝蜂地钻进城里去,大抢特抢;只是参与攻城的部队,也没有太喧哗地进城了。城外的连片营垒,丝毫未动,人也不见减少。

    所以,在外围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卫国军情报人员,还真是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端倪;只是后来连续几天,听不到炮声和喊杀声,觉得不对劲;只能麻着胆子,化妆抵进侦查。

    当然,普通的太平军士兵,才没有那么好的保密意识呐;化妆成乡间卖小吃食的侦查员,以好不容易碰到老乡的名义,热情地送出几块桂花糕后;很容易就打听到了,太平军大队人马,不但进城了;而且,部分精锐前锋,都已经向东进发了;嗯,都走了三天了,打浙江衢州去了;嗯,都应该到了。

    说这话的太平军站岗的小卒子,还一脸艳羡;说那边听说好富庶呐,有钱的大户人家好多呐;这些先去的兄弟,都会发财了;嗯,等我们开拨,衢州好东西恐怕早被他们抢光了;到时候,能不能赶上去喝口汤,都不好说呐!特么的,我们头儿手气太差了,几次抽签,都是当殿后部队。嗯,老乡,你说是不是进庙不烧香,还把菩萨给砸了,是不是手气就变坏了?呸!就是,就没见他,抽到一次打前锋的......

    东王杨秀清领军西撤时,到九江后,和翼王石达开,彻夜抵足长谈过一次;两人都觉得,和卫国军硬碰硬地刚正面,这仗根本没得打,也不知道怎么打。

    要打也只能兜圈子绕着打,在相对广阔的战场,玩捉迷藏;找机会就袭击他的运输队和后勤兵站;然后就是在特殊的狭窄地形里,抓住机会打肉搏战。

    不然的话,摆开正面架势,仗根本没得打。遇到这种情况,相机撤退,三十六计走为上计,才是最不坏的选择。

    所以,两人就制定了,奔袭杭州的策略;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拉长战线,让卫国军顾此失彼;一旦疏忽,战场就会出现防守空档。

    一旦能找出机会,等卫国军出击时,一支军队反向钻进去,像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去,那样就精彩了;如果能够找着机会,像曾立昌那样,俘虏一支卫国军新火器部队;就可以慢慢摸出卫国军打仗的门道了。

    不像现在,眼瞅着,干瞪眼,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    胡以晃和罗大纲两人,都是前年年初奔袭江宁的主要领军人物;后来,胡以晃还领兵攻打过九江、南昌、庐州等大大小小的城市。有得有失,自然也摸索出一套自己特有的用兵之道来。

    罗大纲、苏三娘夫妇,进步还更大一些;而且,他们是天地会的,很多事情上,做法和太平军并不完全一样;至少对拿着刀子挨家挨户讲道理这事,兴趣不是很大。

    嗯,沿途有的是天地会会众主动加入。而且,天地会本身就是灰不灰黑不黑的江湖人,三教九流、鸡鸣狗盗的;这些人陆续加入后,搞得他们这支部队,也成了半个地头蛇;比其他部分太平军人马,要接地气的多。

    这个时代,人们打仗都喜欢虚张声势,夸大其词的;把部队人数虚报个三五倍,那都是实在人。

    但这一次,胡以晃、罗大纲他们,却一反常态,很低调地围攻广信府;打草谷的小股部队,也只是在西边乡间游荡;所有军事行动,出了府城二十里后,绝不向东逾越一步;只是屏蔽了东西双向人员往来,隔断了两边音讯。

    连广信府下属的、位于东面的玉山县,都没听到什么风声;更没有谁看见过一个长毛的身影。

    有个别小贩,在玉山县街头说,西边来长毛了;别人都不大信,因为四镇八乡的人,没谁见过一个长毛。你老兄不是开玩笑?

    至于你说百里之外,府城的事情,谁操那闲心呢?

    嗯,有人说,长毛不喜欢到我们这些老山沟沟里来呢?也没什么好抢的呀。

    嗯,贼不走空的,赣中、赣北皆鱼米之乡,他们不在那边抢,他们跑我们老山里来干嘛?

    嗯,就是汕,抢几块麻布,还不够磨的鞋底钱;这个账他们会算的。是的汕,长毛打下江宁、芜湖;连那么有钱的徽州,都懒得去抢呐,岂会看上我等穷乡僻壤的、三不管的偏远小县。

    嗯,你就是来忽悠俺们山里人的;嗯,想我们一着急,一害怕;山货就便宜卖给他了;就是,山外人果然奸猾!

    等到苏三娘的马戏班子,在正月十五下午,大摇大摆地进了衢州城;站在城头的绿营士兵还开心地乐了,哟嚯,好事啊,今晚上有热闹瞧了。

    嗯,今年来的马戏班子,有点多吭,都好几拨了;嗯,小赖子,眼睛不够用了吧?

    嗯,小赖子,这个女班头,看着身材真好,就是蒙着面纱,看不清脸;嗯,等晚上演马戏,她一定会摘下来的;哦豁,小赖子,今晚,咱兄弟俩哪也不去,就跟着这家的马戏班子;这么漂亮的小娘子,咱兄弟不好好看一眼,饱饱眼福,这个正月十五不白过了呀。

    年前才到任的杭州将军钮祜禄.瑞昌,字云阁,满洲镶黄旗人。

    其实,在咸丰三年,他就被擢省为杭州将军了。还没到任,就接到新命令,让他率盛京关外八旗,兵赴淮、徐,原本是准备编入江北大营的。

    可是,部队刚入山东,太平军北伐军来了;于是乎,朝庭不让他继续往南走了。先行留在山东,专办山东防剿。

    很快,又让他领兵北返直隶,给胜保、僧格林沁打下手;在直隶和山西战场,一开始也是相互捉迷藏;后来,好彩,林凤祥、李开芳到天津静海后,腾挪不了了,硬桥硬马硬怼上了;长毛再耍不了花枪了。

    去年,本来连战连捷,太平军之北伐偏师,覆灭只在旦夕之间。可是,偏偏我大清就这么没福气,副都统文艺和吉尔杭阿,非要在镇江正月十五放花灯;让人偷袭得手了不说,还丢了好多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洋枪洋炮;胜保临清兵败,一半得怨他们。

    好彩,朝庭还算讲道理,林凤祥、李开芳后来跑了,没有过于怪罪大家。

    等到秋天,卫国军发动雷霆攻势;长毛主力往西望风而逃,林凤祥、李开芳也不敢偷窥北方,直隶防务局面,基本就安稳了。

    所以,朝庭才允许钮祜禄.瑞昌,正式去杭州赴任。

    何丛山这一年,日子不算好过。

    首先,他从清贵官到亲民官,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,就没转换过来。这个县遭灾,那个府民乱,还有谁谁谁又干出有伤风化的丑事了;听着这些烂事,何巡抚觉得自己蕴酿了半天的诗意画意,被这一阵恼人的秋风,吹得无踪无影了。

    何巡抚觉得,现在,处理的俗事,越来越多,自己都变得越来越俗了......

    喷惯了,也是有套路的;况且,他当时出京赴任时,也想得有点简单了。

    出京陛辞时,他是能明显感受到万岁爷的担忧和不满的,以及言语之间的各种暗示的。嗯,有的话,已经不是暗示,而是赤果果的安排交待了。

    所以,到任后,其他事都暂且放在一边,把大万岁交代的事项,当头等大事来办。

    嗯,何大巡抚是神童,这事他太明白了;要是不办利索了,一旦皇帝老倌儿,心中不爽利;回头,有的是自己被千搓万揉的时候。

    也知道,现在揭锅有点早,长毛还厉害着呐,没必要这么着急打压汉臣;可是大万岁天生就这小急脾气、小犟脾气,自家跟脚也浅,不跟着指挥棒转,是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清贵官儿,说得好听而已;其实就是整天没正事,就想着怎么吸引万岁爷的目光;当然,戏法跟套路,跟太监们那帮阉货肯定不一样。

    但是,两边的目的,都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所以,清贵官儿和太监,是天敌,就不奇怪了。至于其他儒生,跟在后面瞎起哄,说太监是阉党,人人得而诛之;这是多少有点,让这些清贵官儿儒生们,以同门兄弟的名义,带沟里去了。

    所以,清贵官儿,也有扮成直臣、诤臣,混饭吃的;但大多数人,只要不是脑子抽抽了,歌功颂德,是不怕肉麻的,只有更肉麻的。

    跟着皇帝的一举一动,一颦一笑;为大万岁乐而乐,为大皇上忧而忧;简在帝心,是每一个人的人生奋斗目标。

    尤其是在我大清,想在清贵官儿圈子里混饭吃,尔等要是一时慵懒,肉麻得稍稍不够,涂脂抹粉的不够殷勤;四九城里,马上对你的风评,就会不好;说你脑后有反骨,良心大大地坏了......

    一开始,何桂清真没有想太多;反正奉旨咬人,也没有什么对不住人的;谁让你杨家惹上头天王老子不高兴了呐。

    可是,等自己汪汪汪一阵子后,发现事情失控了,不是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。

    米价的疯涨,不但让北方民不聊生;差点还让朝庭重点关注的,两支很重要的野战军,江南、江北两大营炸锅了。

    朝中具体管事的几个军机大臣、户部尚书、兵部尚书,把他给恨死了;本来,不管杨安卿合法不合法,杨安卿做了,大家都装着不知道,没看见;等到尘埃落定,谁想找他麻烦,到时候尽管找他就是;想杀想剐,随便!

    可是,特么的,总要等到卸磨了,你才杀驴吧;为什么这么一刻钟都等不起涅?

    所以,京中大佬对何丛山的评价,一如琦善大人一样:这何丛山,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!

    当然,这事不能全怪何丛山;可在我大清,没人敢说大万岁一个不字的。

    嗯,这不是老朱家那个狂儒、疯儒当道的时代。我大明儒生,金銮殿上喷皇上,最多被廷杖,还能在士林落下好名声!

    到了我大清,儒生么,既然已经“头皮痒、水太冷”了,既然已经跪下去了,也就别想再直起腰来了!

    衙门开印还要一两天,于是,何丛山就请新到任的杭州将军钮祜禄.瑞昌,以及他的几个主要部下,一起到西湖上散散心,喝喝小酒、听听曲儿。

    何丛山现在,在文官圈子里,不是很受待见;无论是旗人文官,还是汉人文官,都觉得他太唯上了;而且,根本不考虑一线具体做事情的官员的实际困难;一味地上纲上线地,胡乱开炮。

    还没能把杨家父子怎么样呢,倒是让全国粮价飞涨,更让北京城粮价翻了个跟头!

    嗯,还差点让江南、江北两大营炸营了,惹出咁多事情。

    还特么的管杀不管埋,就知道点火,不知道怎么灭火!

    你特么的要喷死杨安卿,你尽管往死里喷;可是你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汕,别牵扯遮莫多人跟着遭罪汕!

    真特么的,是国之干城!头号干将!就知道逮谁跟谁干!

    于是,何巡抚倒是跟几个旗人将领武夫,貌似很投脾气地交际上了。嗯,恐怕也是闲的。

    嗯,杭州的旗人,刀枪功夫怎么样不知道,但都爱舞文弄墨、吟风弄月;虽然也没有出过几个有才华的大文化人,也没留下什么华美的词章;但好彩不似其祖辈,那般粗鄙了;当然,也不好肯定,这就一定是什么好事情。

    何巡抚今天不知怎的,酒喝得还有点猛,看着氤氲渐生、烟雨欲起的早春江南,有些没头没脑地念了一句:

    一片春愁待酒浇......

    旧式舫船,为了求稳,不让客人感觉到颠簸;所以,肯定牺牲速度的,从钱塘门到三潭印月,再从楼外楼、平湖秋月跟前绕回来,需要老半天。

    搁在平时,要的就是这个节奏,图得就是这个情趣。

    当有几个旗兵骑着马,在苏堤上冲着舫船,急急挥手;何丛山也看到自己抚标标营的马弁,朝自己舫船打着手势;自己的师爷,好像已经等不及了,坐着一条小划子,急急赶过湖中来报信了。

    慢腾腾的舫船,这时节,就有点急中风碰到了慢郎中了。

    这么急着来找人,肯定没好事;何丛山心里也是怦怦跳。

    钮祜禄.瑞昌,和他的几个手下,都着急的找了几根竹篙子,七手八脚地帮着撑船了;等舫船离岸边还有一大截,小划子载着师爷先过来了。

    师爷上来一句话,就把何丛山的魂魄,直接给吓飞到九霄云外了。

    师爷哭丧着脸:东翁,东翁,祸事了,大祸事了!南面候潮门,让长毛乔装偷袭得手;大股长毛已经入城了;嗯,守城绿营也找不着人了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