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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百一十三章、大迂回之一

    孟怀跟着陈睿霆后面,扎扎实实干了几年,自己长进不小,气质也变化不少;他身上,原来是有一股浑劲的,还特好面子、爱出个风头;尤其是打仗的时候,一开始,他也像刘阿龙一般,就知道领着大家伙,一往无前的,死命地往前冲。

    嗯,这一招,尤其是对付那些乌合之众,欺负那些临时聚到一起打家劫舍的捻子,效果还挺明显,挺有震慑力的。往往坏哥一个冲锋,就把人家的队伍,打的魂飞魄散,作鸟兽散了,怎么捻也捻不到一块了。

    坏哥身体也棒,人高马大的,有一把蛮力气,武艺也不错;一开始,还嫌放排枪,不够英雄气概,也浪费好不容易才赚回来的银子;嗯,这个年头,好多人都这样,人命不稀罕,银子稀罕。坏哥打仗时,经常是,简单放个几轮排枪后,就舍不得再放枪糟蹋银子了;嗷嗷叫地,领着大家,端着刺刀冲锋了;嗯,他还每次,一马当先,高高地举着一把乌光铮亮的指挥刀,大步冲锋在前;每每都是第一个冲进敌人队列,挡者披靡;好多时候,他都把敌阵杀透了,自己后面的大部队,才和敌人交上手;嗯,很多不怕死、没眼色的某路捻子大当家的,往往就是,一照面第一回合,就让坏哥手起刀落、一刀两段,腰斩于阵前了。

    这几年,在颍州剿匪,坏哥的名气可不小;都数不清有多少捻子大当家,折在他那口削铁如泥的宝刀之下了。很多时候,只要坏哥往阵前一站,不少往日牛哄哄的大当家,都小腿打哆嗦地,想掉头就跑了。

    因为,碰到卫国军其他部队,捻子只要溜快一点,躲到安徽省境之外,他们一般就不追了,捻子们还是能逃出生天的。可是,要是犯到坏哥手里,那就完蛋了,死翘翘了;人家来得还快,打得还猛,追得还紧;而且,也不管过没过省界,一追到底,不拿下尔等项上人头,还绝不收兵。

    所以,捻子们最怕杨家坏哥,惹着这个煞星,就是他们出门打劫没烧香,犯了太岁了;嗯,听说坏哥调南面去了,人家张乐行他们,都开心地一起喝了好几回大酒了;特么的,苍天有眼,佛祖保佑,红毛大仙在上,这杀神终于走了汕!

    坏哥打仗的手艺,有点像个大杂烩;一开始的套路,还是在炉桥干群架时悟出来的套路;嗯,在部队里训练了老几年,也没给他完全拧过来;一旦是他自己领兵指挥,不知不觉,又是这个套路;其他长官,真还管不住他。

    于是,袁翔甫就把坏哥这个刺头,最后扔到陈睿霆手下;并交代陈睿霆,好好调教调教这混不吝的犟玩意儿;要想方设法,把他这江湖战法野路子,给好好捋顺了,慢慢扭过来。

    卫国军从一开始,按照杨孟晗的战术指导思路,就不是很赞成白刃格斗;所以,坏哥孟怀打小熟悉的套路,就有点用不上了;尤其是打攻城战,在坏哥看来,煞是无趣,太无聊了;这跟放焰火表演,也没什么区别。这不就是拿洋枪洋炮,欺负乡下老实银嘛,一点看头都没有。拿火力取胜,一点计谋智商含量都没有,这也太低端了汕!嗯,还白瞎了俺坏哥,夏练酷暑、冬练三九,从小打熬筋骨,练就的这一身好武艺了汕。

    到了陈睿霆手下后,陈睿霆先是给他开出了一系列的书单,让他好好读书;古今中外的都有,也包括瑞臻公和杨孟晗的文章;嗯,陈睿霆是个有心人,他把江东学派几个主要人物的文章,分门别类地收集起来,装订成集。闲暇时,专门拿来细细研读;后来,很多人也开始模仿;嗯,搞得芸娘知道后,芸娘都问过杨孟晗,要不要主动出个单行本文集,省得大家这么费事地四处收集,而且很可能还找不全乎。

    孟怀识字水平,当年还远远不如孟林呐;虽然这几年,也算努力,但他的底子还是太差了,而且,他还是个毛糙人,读书也没那么多的耐心。可是,自打调到第一师后,因为在前线驻守,那儿也不能去,不好出去瞎溜达,反而空闲时间多;慢慢才把性子捺下来,好好读了两年书。

    虽然都当旅长了,他还是不喜欢呆在指挥部里,听报告、下命令;而是喜欢上前线、下一线。机动营打仗的思路和方式,一度让他非常兴奋;因为,这是他最喜欢的打仗方式,这样用起兵来,他才觉得畅快淋漓,方显他坏哥一代名将本色。

    嗯,坏哥就私下说过,别看孟晗写诗作曲,才气逼人,才华横溢;可这打仗的手艺,实在不咋滴,根本看不出丝毫的智谋才气;嗯,呆板僵硬,匠气十足;一点都不是,江宁才子应有的轻灵飘逸的风格。嗯,不知道,是那个“蒙古”师傅教的老三这打仗手艺,也太潮了汕;把老三楞给教坏了、教傻了。

    陈睿霆发明的短促突击的战术,坏哥是玩得最好的;嗯,要不是陈睿霆下了死命令,打一拳后,必须收回拳头来;说不定,坏哥就会揪着敌人,穷追猛打,死缠烂打;嗯,能把短促突击,玩成不要命的、一往无前的、根本不考虑回头路的猪突攻击。嗯,就跟太平军北伐军林凤祥、李开芳他们,打仗的思路一样一样的,小车不倒只管推。

    嗯,说到底,孟怀还是三国的评书,听得太多了;总期望自己,若赵子龙一般,遇到战事,动不动就杀个七进七出;也希望自己,如张翼德那般,一嗓子喝退曹操百万兵。嗯,那才够威风汕!嗯,谁敢横刀立马,唯我怀大将军!

    不知道坏哥他读过《孙子兵法·行篇》没有?嗯,即使看了,就他那尿性,恐怕也没记住,没往心里去;或者就没搞懂,这段话,到底是几个意思。可能就更没看到,曹操当年,在看了这段话后,作了那一句精辟千古的注疏总结:善战者无赫赫之功!

    自从独立旅,领到作战任务后,坏哥心里就琢磨开了,大脑小脑都活动开了;嗯,十年媳妇熬成婆,咱坏哥当兵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才捞着这么一次机会,独当一面了。如此天赐良机,岂能轻易放过!

    坏哥好多天前,就开始整天盯着地图,心里琢磨开了;心旌摇摇的,想干件大事了!

    嗯,虽然军参谋部,仍然有战术指导;但因为是独立作战,不可能规定的那么细致刻板的,这里面可以运作的空间,可就大了。尤其是,坏哥刻意想加塞、想偷跑的情况下;军参谋部给出的指导方案,不是筛子,胜似筛子了。

    西路军前敌总指挥方浚耜方子夔,跟他差不多大,实际上两人是打小就认识的;嗯,打小就认识,并不代表打小就是朋友。实际上,以前在炉桥老家时,两人互相还都有点看不顺眼;方浚耜觉得孟怀粗鄙鲁莽,杨孟怀觉得方浚耜拽文穷酸;两人就是在大街上,碰面了,也是互不理睬的,不是一路人的。

    孟怀实际上,说是有多坏多痞,也谈不上;至少欺男霸女、收保护费的事,从来就没干过。他呐,就是架不住别人三句好话,别人几句话一捧一抬举,他自己就找不着北了;也不知道,自己有多大多粗,能吃几碗干饭;就肯替人出头、摆场子讲数。嗯,要是话不投机,现场开片,他也不含糊;其他的都一概不重要,俺坏哥的面子顶顶最重要。

    嗯,毕竟他身后,有个当巡抚的本家伯伯,一般人还真惹不起;就是有理,也没那么大声。嗯,即使打架了,只要坏哥没吃亏,衙役、知县也不管;嗯,要是坏哥吃亏了,那就把对方拖到衙门里结结实实吃一顿板子;然后,还要赔偿坏哥一帮人的汤药费、误工费什么的。这样几下几下,一来二去的,坏哥在定远就横着走了;除掉几个有亲戚关系的大家族,剩下的,是不管谁谁,他都不在乎的。有点小嚣张的毛病,跟他姨表兄弟蓝大盛蓝二毛,一样一样的,也板不回来了。

    后来,坏哥和方浚耜,见面能够相互点点头,在大街上照面了能相互抱个拳;纯粹是因为,杨孟怀跟方五妹定亲了,两家算是亲戚了;才那么不咸不谈的表示一下,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而已。

    嗯,杨孟晗的定亲宴,也是杨孟晗老父亲,离乡做官多年以后的第一次回家探亲;也知道了杨家还出了这么一个败坏门风、很打脸的二混子,在街头乡里,耀武扬威的;心里有点生气,就给老三叔,下令了,要严加管束;不许孟怀再在外面惹是生非、胡作非为。

    后来,促使坏哥好好读书的,是入伍之后;第一茬军官,一水的都是读书人,最不济的也是个童生。嗯,像他这样,胳膊上能跑马的,再怎么拼命训练,到头来也只是一个大头兵;虽然后来编伍时,混了个代理班长;可是,这和以前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方浚耜的少尉连长,差距也太大了;心里头,老大不服的劲儿,立马就拱起来了。

    从此以后,他就和孟林一起,天天在训练之余,抱着文化课教材埋头苦学;好好学习、天天向上了。

    嗯,因为底子差,他一开始读的书,还比较单一;就是纯粹为了应付军官班的文化课考试用的。嗯,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了,当时,要不是方子詹、袁翔甫有意放水,就他那文化水平,是既考不进去,也毕不了业的。所以,袁翔甫是一直比较注意,找人时不时地给孟怀补习文化课的。后来,把他调到陈睿霆手下,也有这个考虑在内。

    但是,陈睿霆打仗,实际上,也是有点很中国传统儒生套路、思维定式的;从这一点来讲,他和坏哥的思维方式和战术思路,还挺合拍的。

    嗯,估计陈睿霆他也是《三国演义》看多了;对用计打巧仗,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心底执念;不管打大仗,还是打小仗,要是不玩点花头,总觉得白瞎了这一场仗似的。

    嗯,陈睿霆虽然是从来都没说过什么,不像坏哥口无遮拦地,敢随口乱说;说不定,他心底也和坏哥想的一样;也认为,杨孟晗这打仗的手法,太工匠气了!

    所以,杨孟怀跟着陈睿霆这几年,其他毛病,都给改得差不多了,连混不吝、小嚣张的毛病,都改得七七八八了;但是,爱打见机行事、略施小计的野仗,以显示自己智计超群,卓尔不凡!

    这个毛病,算是彻底落下了,改不了啦!

    陈睿霆部下的小绝活,在迫击炮掩护下,爬城墙夺城;实际上,也是坏哥的部下,玩得最好最顺溜;一般攻城时,先锋营也都是在坏哥下面挑。玩得最最好的,就是机动营;他们在短促突击时,就是靠这招,攻城拔寨的。嗯,还屡屡得手,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;而且越打越熟练,越配合越好。小点的寨子,对方还没反应过来,他们就上墙头了;三下五除二,几分钟就给拿下了。

    坏哥看着军部传来的战况通报,知道他们手脚也不慢,今天白天,就把杭州外围营垒清理了;估计明天就会实打实的攻城,要是快的话,说不定后天都有可能破城的;嗯,那边主要是要先清理掉城头的大炮。之后,陈睿霆肯定不肯慢条斯理地轰炸城墙,肯定还是巧打爬城头的套路。

    趁着部队扎营吃晚饭前的空档,坏哥领着侦察兵,大致沿着富阳县城,转了大半圈。嗯,富阳南临弯弯曲曲向东北方向流去的富春江。名气同样不小的鹳山,在县城东隅江畔;要论个头大小,真跟镇江的北固山差不多,都是那种名气很大很大、个头很小很小的小笼包子。

    富阳县城也很小,周长也就大几里;城北外面的制高点是镬子山,比鹳山稍高稍大;镬子山往东、往北,还有不少连绵起伏的小丘陵;镬子山的西边有一条大路,该路是往北方城乡的交通干道;路西就是苋浦江,苋浦江也可以算作西护城河,渔船、农船、航船云集;本地向导说,此地也是春江八景之一的“苋浦归航”的所在。

    坏哥和钱新之,带着自己的独立旅镇抚、参谋长,最后都站到镬子山山顶上,端着望远镜观察着城里;富阳县城既小又矮,看着这个比土营垒坚固不了多少的小县城,坏哥甚至都有“灭此朝食”的想法了。

    杨孟怀:参谋长,城里有多少守军?

    机动旅参谋长:大约有三千人;还有差不多的人,驻守在西边五六十里地之外的新登县;加起来,一共五六千人,算是一个不满员的军。

    杨孟怀:这城墙也就两丈多高,也没看到有什么守城的大炮呀?

    参谋长:我问过本地乡民了,有几门老古董,也是放在南城城楼上,防守江面的;嗯,都是明朝中期防倭寇时,铸造的老家伙老古董了;现在,能不能放得响,都不知道的。

    钱鼎铭:嗯,要说呐,西边那个新登县,城墙比它还要稍微结实些,恐怕还要难啃些;嗯,呵呵,当然,也就是稍微难啃一些而已。

    杨孟怀:还是要快一点,我们后面,还要拿下新登、桐庐呐;也许,方浚耜方子夔,都快要严州(建德梅城)了;让长官在前面等我们,总不太好吧。

    钱鼎铭:现在是关门打狗,把四面围死了;不然,只要我们放开一条生路,说不定,明天早上起来,城里的长毛,就跑得没人了。

    机动旅参谋长:旅座,咱们的包围圈,还是有一点缝隙的;虽然小豺狗,现在偶尔也进苋浦江巡逻;但是频次太低了,封不死的;而且,苋浦江也窄得很,横上几条船,就能轻易搭成浮桥;然后,可以向西跑路去新登、桐庐的。

    坏哥嘿嘿笑笑:老三说了,咱们要是不先猛地扪他几口,给个下马威;长毛他们,也许,想法就多了汕;至于围得太死,会适得其反的;呵呵,我的参谋长,你就大人有大量,睁一眼闭一眼吧!

    钱鼎铭钱新之:这一次,幼鸣胃口不小啊;杭州的太平军,应该跑不出来几个。

    坏哥晓得更奸险了:新之兄,想不想一起,干一票大的;咱们俩动一动脑筋,好好做个局,来一把“清一色杠上开花”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