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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百七十四章、湖口夜话

    老父亲可能是怕润森舅舅和杨孟晗,来回绕路,太折腾了;所以,收到他们准备从南昌出来了的消息;就提前半天,先一步到了湖口,准备两下就在湖口碰头。等杨孟晗陪着舅舅,半下午到湖口后;晚上,自然是半个地主方子詹,安排一切食宿接待事宜;嗯,新任的湖口知县,更是跑前跑后地卖力地张罗着。

    因为,老父亲准备是要掩迹行藏,不声不响地,悄悄南下大夏的。所以,离开九江时,就没告诉太多人;别人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,总督大人,大约、可能、貌似,亲自下到新光复地区,逐府逐县地,体察民情去了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,鼻子比狗狗还尖的远近官员士绅,知道了,总督大人和新嫩巡抚,驾临湖口了,太多人想找机会露一面了。

    大阿哥特意派来了一艘豪华游轮,接老父亲南行;嗯,原来那个专用小火轮,到海里还是有点小,比较颠簸。二阿哥,在游轮路过上海时,也会上船陪着一起过去。没有果果坠脚的三娘,平时大多数时候,是跟着老父亲一路伺候的;这次,也会跟到南洋。中秋时,老父亲就答应果果了,这次带她一起,到大夏去玩几天;也许,到时候,看二阿哥心情,带不带二宝子。可是,二宝子的成绩,可不像他果果小姑姑唉;果果小姑姑拉几天课,根本不是事的,能轻松追回来的。

    因为晚上吃饭的时候,怕人多嘴杂,不方便说话。在吃晚饭前,老父亲、舅舅、杨孟晗三个人,特意找了个安静地方,在一起,商议了一下,眼目前的这些拉拉杂杂的大事小情。

    老父亲:孟晗,这一次,在这个节骨眼上,听说长毛倒自己跟自己,火并上了;让我们收复江西,没有遇到任何外部牵扯、掣肘。这所谓的“襄京事变”,来得还真是时候啊,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。

    舅舅:也许,如果不是“襄京事变”,至少杨辅清的部队,会不那么老老实实的;多少要胡乱扑腾几下,跟咱们周旋几下子的;也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,头也不回地,随大溜跟着石家军,往西蒙头而走了。

    老父亲:嗯,孟晗,你那边有准确消息没有;江西长毛进入三湘后,不知战况如何?

    杨孟晗:我们上半年,刚刚帮曾国荃部,训练了一支,和我们巡防支队装备水平一模一样的一个团级部队,大约两千五百人。嗯,他们连服装和军衔,都图省事,直接用的我们兵工厂出产的;所以,外人是根本看不出来,和我们两江巡防纵队,两者的区别的。嗯,这支部队,被他们当作箭头用了;配合以湘军原来的骑兵和步兵等其他兵种;第一次对付长毛,没想到,战场效果竟然出奇的好。在湘潭县,曾国荃先是摆了一个松散的口袋阵;袋底阵眼,就是那个后装枪步兵团。嗯,拿着大刀长矛、抬枪土铳的太平军,怎么可能攻得动有掩体工事的后装枪部队阵地。即使杨辅清发了狠,拼了命,亲自到一线督战;攻了一个上午,死了数千人;连人家湘军阵地,边都没摸着。午饭后,曾国荃指挥部队反击,也是无师自通的,用的和周立春的战术思想差不多的,班排分进合击战术。湘军一路尾随追杀,加上沿路伏兵四起,让杨辅清根本压不住阵脚,只能一路仓惶败退。嗯,杨辅清所部,在曾国荃的十面埋伏之下,几乎被打崩了;兵败如山倒,一路败退到衡山;在石达开的接应救援之下,才堪堪稳住阵脚。经此一战,杨辅清恐怕魂也给打没了,部队损失一半还不止;关键是,积攒的粮草、子药、金银和其他军需补给,全都丢的干干净净了。嗯,听说这一战,湘军缴获甚丰;听说,光缴获的金银细软,就轻松把跟我们买这个团的武器装备的窟窿,给填补上了。嗯,而且,还抓了好几万俘虏呐;嗯,伦家现在,就是腐儒、旗人再在边上呱噪,再在边上开黄腔、胡咧咧,人家曾国荃曾九爷现在也都是啥也听不见了。什么最重要?银子最重要;嗯,大批的俘虏,被从赣湘孔道原路押回来,也要一船送到崇明岛合隆沙卖猪仔了。嗯,这个时空中的剃头大人,“剃头大人”这个雅号,也许可能没机会套到头上了。嗯,伦家头是不剃了,最多是割猪尾巴了。嗯,这个是湘军无意中想出来的绝招,只要把长毛割成短毛;俘虏想逃跑,化装成老百姓,都装不了滴。嗯哼,除非他运气很好彩地,有机会跑上九华山,放下屠刀立地成佛。

    嗯哼,对太平军来说,把粮食、子药储备丢了,才是最致命的。这杨辅清咋这么命苦呢,前面是东王府杨家被一家屠门,合家惨,算是“破家”了。后面,还祸不单行地,被曾国荃黑吃黑打劫,接着又“破产”了。

    连当土匪,都当到这个份上,命运多舛,造化弄人,人生际遇,真特么够衰的!

    杨孟晗:曾国荃部大获全胜后,曾国藩又陆续抽调湘军其他部队南下,准备夹击在衡阳府一带出没的石达开部;嗯,也许是北王韦昌辉和燕王秦日纲,在襄京周边,正热火朝天地,忙着清理东王府杨氏余孽呐。在岳州一线,对湘军压力肯定不大,或者根本就是虚应故事;也让曾国藩可以从容地,调整布署,调军南下。

    润森舅舅:嗯,孟晗,有我们卖给他的后装枪团,作为尖刀部队,在前面打冲锋;湘军对付起长毛来,恐怕更加游刃有余了吧?

    老父亲:嗯,孟晗,好像石达开没有能拿下衡阳府城,是吧?

    杨孟晗:应该没有,没有收到衡阳府城陷落的消息。

    老父亲:就是说,石达开未必有据湘南自立的心思;嗯,就是有这想法,有这心思,机会也不大,是吧?

    杨孟晗:嗯哼,父亲、舅舅,他石达开想在曾国藩老先生的碗里抢肉吃,何其难也?

    润森舅舅:湘南多丘陵、岗地;富庶程度,远非湘北洞庭湖周边可比;嗯,这个跟江西有点类似。湘南恐怕非安身立命之地吧。

    杨孟晗:我的估计,石达开大有回窜广西、割据西南边陲自立之念。

    舅舅听到这话,明显还松了一口气。嗯,太平军只要离开湘南,江西西南就稳定了;嗯,湖北这边,卫国军在两省边境,军力布署得很厚实;尤其是水上力量,我们强太多了。嗯,我们不找他麻烦,他们就该给红毛大仙烧高香了;同样,东南胡建,情况也差不多。

    哼哼,这样一来,舅舅只要操心内政,就可以了;嗯,就不需要,什么都眉毛胡子一把抓了;况且,战事一起,民生问题肯定就顾不上了。

    老父亲默默想了一会:其实,这几年,两广云贵,皆不安生;民变民乱,也是此起彼伏,一直不曾消停,就是声势忽大忽小而已。嗯,在广西,叫什么这个那个“某平天国”诨号的草头王,不知凡几;像韭菜一样,割一茬冒一茬。而且,广西这两年,也奇怪得很,天气也是雨旱不匀,蝗灾也特别严重。嗯,这几年,广西缺粮也很严重啊;石达开此去,归乡的前路也很坎坷啊,没那么好混的。

    呵呵,听到老父亲这样说话的口气,说明他老人家的内在心情,是真的是放松了;还有心情,替人家石达开,操这等闲心了。

    因为旅途劳顿了一天了,坐了一天的船;而且,吃晚饭时,多为本省刚上任的官员,对舅舅这个“现管”更是热情备至,小酒敬个不停。舅舅也是开心,还不像老父亲有所保留,他老人家可是酒到杯干,还真是喝了不少;即使舅舅酒量不错,恐怕也有点晕乎了。

    怕舅舅吃不消,饭后,杨孟晗先送舅舅回去,让他早点休息。

    然后,杨孟晗就陪着老父亲,顺腿出来走走;十月上旬的江南秋夜,再走一下石钟山,也是一桩雅事。嗯,老父亲他也听人说了,晚上,夜阑人静时,在江边听石钟山钟声,宛如天外梵音,能让人超凡脱俗,六根清净。

    老父亲:嗯,这一次江西之战,首功应该还是卫国军的;可是,还是和去年一样,没办法给你加衔加爵。嗯,你小小年纪,按我大清的武官体制,差不多官职是到顶了。不过,朝庭今年,也不能对杨家一点表示都没有;否则,也太说不过去了。嗯,可能是,最后的结果,是为父升为伯爵,授太保、太子太师、协办大学士。

    嗯,这一堆官爵官衔,有超品、有正一品、有从一品,有点乱吭。不过,好像,老父亲从此,也可以称作“中堂”了,位极人臣了。

    老父亲:嗯,我们杨家的事,外人应该知道一些;你大阿哥差不多已经定居大夏,不会回来了。嗯,你是嫡子,为父在我大清的爵位,按理,将来该由你来继承。

    呵呵,父亲说这话,是反过来安慰杨孟晗了;怕杨孟晗心理失落,有什么不平衡汕。嗯,老父亲还真有些想多了,杨孟晗对我大清的官职,从来就没真正上心过。嗯,真的是拿豆包不当干粮。

    也看得出来,即将升为伯爵、当协办大学士的老父亲,心内充满着人生的满足感和实现感。嗯,这个时代的儒生,心理特点都差不多;杨孟晗在老父亲身上,也看到了,类似曾剃头大人和李大裱糊匠们一样的心理习惯特征。

    嗯,只要朝庭不过分打压、拿捏,他们就是得过且过;跟别人,是捣糨糊;跟自己,也是捣糨糊。逆来顺受,很是平常;奋起反抗,除非实在是逼急了。

    所以,旗大爷们都搞成习惯性嚣张了;因为,两百多年来,他们一直在试探儒生的底线,好像就是试不出来。

    利用儒生亦或汉人的心理特点,就这么拿捏了两百年。以至于,他们从来都认为,他们就是智商超绝,除掉耍横,就剩下脑子聪明,脑袋瓜好使了。

    却不知道,儒生,只要认同你是正统了,一般还是比较好拿捏的。嗯,这是儒家自己给自己挖的大坑,跟儒者智商本没有太大关系。

    可是,长白山人从来不会这么解读,认为就是自己智绝超群,就是认为他们天纵奇才;想耍心眼就耍心眼,想耍流氓就耍流氓!

    不信?你瞅瞅,脑后遮根小辫子,就是脑子里的满满的智商,一脑子的见识,满园春色关不住,愣是溢出来了。

    走了一会,父亲看杨孟晗,今晚话不是很多,还以为杨孟晗就是年轻气盛,对这事心里还有些不痛快;于是,就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。

    老父亲:晗儿,看江西现在的局势,尚未完全平静;要初步平稳,也是要到年前,是吧?嗯,就是湘南那边,也许,太平军也要和湘军,纠缠一阵子;没个两三个月,也是平静不了。

    杨孟晗:石达开的前锋,刚入永州;嗯,长毛发匪的习性,也是边走边抢,再加一路裹挟的;湘军一路围追堵截,效率也没那么高的。

    老父亲:湘南平则赣南平,眼下看来,今年,真顾不上收复八闽之地了;方家兄弟再着急,也是没办法了,只能是明年再说了,是吧?

    杨孟晗:嗯,这两年救灾的任务太重,资金压力大;所以,今年卫国军几乎没有扩军。嗯,以现有的兵力,同时应付这几个省,几条战线同时作战,还是有点捉襟见肘的;十个坛子七个盖,有点摆弄不开了。

    老父亲:也许,要熬到黄河修起来之后,中原蝗灾慢慢控制住了;方方面面,才能松口气啊。

    杨孟晗:父亲,英国佬在广府那边闹事了,也算是跟两广总督叶名琛大人打起来了;也可以说是,我大清与英夷之间,开始了新一轮战事了。

    老父亲叹口气:唉,四九城那些人,何其夜郎自大也;此时国家内乱不已,怎可以又起新的战端?

    杨孟晗: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少,估计连叶名琛大人,都心里透亮得很!哄走西洋鬼子不难,可是你特么的旗大爷,把钥匙拿出来汕。嗯,歇西夷兵祸易,歇长白山人心中那股邪火难啊!

    老父亲:也是,两江杨家,不过拾人家吴健彰吴天显的牙慧而已;说起来,也算是“萧规曹随”。可是,四九城明明知道,换谁来了,都拦不住这事;可就是,心中邪火呼呼的,非要找杨家的不痛快。

    杨孟晗:父亲,叶大人倒是懂事,体贴上意,也全力逢迎了。跟西洋人玩拖字诀,一天两天可以,一月两月可以,一年两年也可以;可是,一拖十几年了,人家肯定要掀桌子的。嗯,这也证明,人家西夷,比鞑子还是要文明、斯文很多的。哼哼,鞑子在强大时,只要对方不守约,第二年就打上门了,一时不等的。

    老父亲:晗儿,我听你说过多次,百年海军;嗯,现在,我们的海军,还不足以与之抗衡,是吧?

    杨孟晗:父亲,如果若上次一般,洋夷入长江,进袭江宁;我倒是有把握,战而胜之。但是,在茫茫大海上,正宗的打海战,我们还打不过的。

    老父亲:其实,最稳妥的办法,就是两家息兵,坐下来谈判。和西人做生意,何足惧哉?四九城动辄如此这般处置,真是不知所谓。

    这话没法往下接了,长白山人方脑壳里,那点小心思,还挺执着呐。嗯,况且,长白山人可不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唉;人家是遵从丛林法则的,只认拳头大的。不被饱揍一顿,是不会长记性的。

    嗯,不对,十几年前,已经被揍过一顿了呀?嗯,也许,鬼佬只是打到南京,他们没有感受到切肤之痛汕。

    呵呵,或者就是,看来他们还有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毛病;记性不好忘性大,隔几年就要拖出来打一顿;不然,几顿大酒一喝,有牛叉上了,把前面的教训,忘得死死的了。

    两广的事,老父亲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,不操那个闲心;嗯,我大清,也不给你机会,让你乱出馊主意。

    老父亲沉思了一会,缓缓说道:晗儿,你明年有无挥军西进、光复湖北的计划?

    杨孟晗有些诧异:父亲,原来的计划,就是收复胡建而已;同时开两条战线,我怕兵力不敷使用,出现战场意外。嗯,父亲,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地,剑指湖北呢?

    老父亲:若石达开窜回老家,云贵、广西,必然更加糜烂;如我杨家先手入驻湖北,湘军也只能向西、向南了。以后,问鼎中原,就没他们什么事了。

    呃嗯?啥?还“问鼎中原”,老父亲这是要闹哪样?“我大清”这才刚给你升官呐?

    杨孟晗有些意外地看着老父亲,嗯哼,自己的蝴蝶效应,还真的起作用了?

    老父亲知道杨孟晗理解岔了,一乐。

    老父亲:三湘曾国藩,非比旁人,当世人杰也;无论其向东,还是向北,必然一飞冲天;杨家若想成为汉臣第一,必须先手卡位,不让其有建立不世大功劳的作战机会。

    嗨!说了半天,还是呐个,在大皇帝跟前,各自搔首弄姿,讨好卖乖,用尽套路,争风吃醋嘛!

    苍天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