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点小说网 > 珏天纪 > 一百三十章 昭仪慎言
    这也不能怪韩珞成,毕竟第二天朝后,他便遇到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:皇帝真把许洲的折子留中了。可是令人奇怪的是,那些官员又被改派到地方彻底成了不管人的小官——纯实践者,没有管理权,也没有决定权。说白了,就是不太费体力的苦力。

    这些官职都有些共同的特点:要做的事多,接触的底层人也多,可是俸禄少,空闲的时间也少。最重要的是,往往是日复一日地进行某一个工作,又忙又琐碎,完全没有往其他方面锻炼的机会。要想升职加薪,还得混资历。

    这下韩珞成可急了:原以为这些人下放到地方,还可以从小处管起,实在没有事做,也可以安逸地过几年。可这下皇帝算是直接判了死刑——想重新回到京城,慢慢升吧!

    许洲也急了,一下朝便往韩珞成的方向走来,两人若无其事地客套了几句,便照旧走到了后檐廊下,这才都露出了急切的心情。

    许洲是最急的,毕竟事到如今,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,只能叹息:“实在没想到,老臣已经加急写好折子,今早就递了上去,却还是不如二公子筹谋得当啊。”

    韩珞成却还不死心,看上去虽无异常,也比许洲镇定许多。实则脑子却转得比平时快多了,也出了一手心的汗:“当务之急,还是得让父皇回心转意才是。”

    许洲摇了摇头:“老臣追随陛下多年,以臣对陛下的了解,这样的事情关乎制衡之术,一旦陛下心里认定了,便再难更改。

    韩珞成便如热锅上的蚂蚁,万分煎熬。心里却始终没有好办法,只能说:“我还是进宫去,请求觐见陛下吧。先生,今天崔尚书提到了,部分郡县对我们发出的文书没有回应,会影响到大理寺办案吗?”

    许洲思索了片刻说:“其实影响不大,主犯已经认定,虽说地方呈不上足够的证据,也不至于让那些人逃过牢狱之灾。”

    “意思就是说,会减轻判刑咯?”韩珞成不安地问。

    见许洲点了点头,韩珞成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大了一圈:“既然如此,先生先别忙着替他们伸冤了。薛家和裴家罪孽深重,关乎几郡百姓和农民的生计。若是因为几名文官的前途便牺牲了那么多人的利益,可就真不值了。”

    许洲虽然想再帮韩珞成点什么,但思来想去,却觉得他说的对:自己现在明里不说,暗中却已算是韩珞成一党了,若论起党派利益,为夺嫡作打算,把强占民田案查好才是正经事。因此纵然心下叹气,许洲也只能行礼告退了。

    待许洲走后,韩珞成到了御书房门前,在门外叩首求见。梁内官因最近韩珞成声势日益壮大,也不敢怠慢,忙进去通禀了。

    但是很快他便出来了:“哎哟,公子殿下,您这来的,可真不是时候!陛下这会儿正欣赏昭仪娘娘画的画呢,哪顾得上您说的这点事啊!”

    韩珞成算是听明白了:这个事儿可没有薛昭仪画的画重要,便又笑着说:“那我就在这里等,等昭仪娘娘出来了,我再进去。”

    梁内官“哎呦”了一声,忙道:“四殿下啊,您怎么不明白呢?这就芝麻大点事儿,陛下几笔就批完了,哪还值得再论呐!”

    韩珞成脸上的笑容依旧,不过这回却隐隐带着些冷笑:“是啊,父皇几笔就批完了几个臣子的一生,这般草率,我又怎敢不替他们争辩争辩呢?”

    梁内官显然是被他这话吓到了,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:“哟公子,这,这可是皇宫大内,您可不敢说这话啊!”

    韩珞成没工夫跟他打太极,也知道这句话说的唐突,便当庭跪下了,朗声道:“父皇,儿臣刚才语出不逊,特来向父皇请罪!”说着,便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。

    梁内官想把他扶起来:“您快起来吧,陛下正跟薛昭仪说话呢,您在这儿跪着也没用啊!”

    韩珞成没搭理他,更没起来。半晌只听得寂静的殿内传来皇帝的声音:“来人!”

    梁内官正不知道该怎么办,一听皇帝呼唤,如获大赦,忙进去了。

    又过了好一会儿,他出来了,弓着腰,陪着笑脸对韩珞成道:“四公子,陛下说了,他把那些人判到那些地方去,又让他们做那样的事,自有他的安排,轮不到旁人插嘴。”明明是一句攻击性极高的话语,看着他的表情和姿态,听着便十分委婉。

    韩珞成皱了皱眉:看来皇帝是打定了主意,决不让他半步了,便也不愿意在这里多耗时间,索性又磕了个头,站起来便往门外走了。

    梁内官见这位难缠的主子果然一两句话就能打发了,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:想当年韩珞成为了魏家那些不足为道的人在这儿跪了半个多时辰,他还以为今天韩珞成又要再来一次呢。于是走进殿内通禀:“陛下,四公子已经走了。”

    而此刻殿内的皇帝却应都没应一声,眼睛更是没离开过铺在桌上的那幅画,还对身边的薛昭仪点评了句:“你这头的水留白得好,可山却画得逼仄了。”

    薛昭仪见状,识势地应了声:“诺。”又微微偏过头去,示意梁内官下去,这才让他有了个台阶下。

    皇帝看薛昭仪不问半句话,反而偏过头来看着她问:“你就不好奇,我为何不见那小子?”

    薛昭仪一点也不心虚,似乎毫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:“后宫不得干政。臣妾今日来,是来跟陛下一起赏画的,若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,那以后臣妾可就不敢来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,又把事情和盘托出了:“老二上折子,说有几个低品文官对他语出不逊,还作风不正,妄议朝政,对孤颇有微词。孤就把他们贬到各地去,磨磨他们的性子。没想到这么快,就有人坐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薛昭仪笑了笑,没说话,皇帝又接着说:“今天早上许洲也上了一份内容一样的折子,孤知道他在想什么。这老家伙自诩清高孤傲,又是天下士子的表率,要是让他得了逞,只怕这几个人都得拜他做老师了。到时孤没落好,还得让别人说三道四。”

    见薛昭仪还是笑而不语,皇帝心里明白:她是不敢卷入这些事,便淡声道:“孤每次说起这些事,你都不搭话。好啦,孤许你发表意见,不治罪,行了吧?”

    薛昭仪笑着行了个礼:“谢陛下。”又道:“许大学士是朝中重臣,现在陛下才裁撤了一些官员,臣妾看来,若是陛下有制衡之意,但不可委屈了他才是。”

    皇帝冷笑道:“他委屈?他现在可忙着呢,哪有功夫管这些事!这件事说到底,还是刚才门外那小子狠不下心来。他觉得人家帮过自己一把,也就该帮回去。但是这件事可把老二得罪了,孤现在答应了他,你等着,老二就该来找孤了。”

    薛昭仪抿嘴笑道:“二公子和四公子都是为陛下分忧,陛下合该一视同仁,宽容些才是。不像瑜卿,净叫陛下不省心。和他相比,他的两位哥哥可都算是国家栋梁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闻言,也叹了口气,转过身来牵着她的手往院子里带:“去年孤没得选,只能把幼筠嫁出去,叫你掉了好些眼泪。现在瑜卿也要远游,委屈你了。”

    她倒是善解人意:“瑜卿和幼筠都是陛下的子女,是皇室的子孙,臣妾之痛,也是陛下之痛。还望陛下心中不要挂怀,别总担心他们,该把心情放宽,好好养身子才是。”

    皇帝闻言笑了笑,拍了拍她的手背,没则声了,只牵着佳人之手,看着满园绿荫。

    薛昭仪突然柔声柔气地问了句:“陛下既然知道四公子不是为了自己所求,为何又拒之不见呢?好歹把话与他说明白了,叫他不觉得是陛下昏聩之君,也好理解陛下呀。”

    皇帝闻言,疑惑地“嗯”了一声,偏过头来说了句:“你这主意不错。”不过很快又偏过头去了:“不过孤是九五之尊,孤做什么决定,何必要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子理解!”

    薛昭仪笑了笑说:“寻常百姓都说,无论孩子长多大,事业做得多大,在自家父母眼中,都是孩子。可是陛下,臣妾冷眼看来,最近四公子所做之事,桩桩件件皆是利国利民之事,绝非小儿之举。”

    皇帝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,反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净帮着那小子说好话了?”

    薛昭仪似乎有些惶恐:“瑜卿要出去游学,四公子帮我劝了他不少好话,想把他留在坤京。虽然瑜卿还是固执己见,但臣妾心里感恩他,常到颜妃娘娘那里走动,便听说了他不少事情。若有说的不对的,还请陛下责罚。”

    皇帝见她这副模样,不禁有点好笑,笑着说:“你是实诚惯了,又知道感恩。可在孤看来,他做的那一套,跟老大所为差不多,都是些笼络人心的权术罢了。若要论起这一点,他做的那些事,还不如老大呢。”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