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人斜倚在软塌上，腰上盖了条毯子，脸上红润了不少，闭着眼睛，发出绵长的呼吸。
灵袖姑姑在旁做绣活儿，陆云瑶则守着红泥小火炉煮茶，老夫人午后小睡一会儿，说起来想要喝茶。
说是小睡，实则昏睡了两个多时辰，直到下午才悠悠转醒。
索性两人都已习惯，也没去叫，只等老夫人自己醒来。
老夫人抬起眼皮，打了个哈欠，声音中带着倦意，“什么时辰了？”
她这段日子过的日夜颠倒，很是没有时间概念。
灵袖听见她声音，连忙放下绣样，上前去扶了老夫人起来，轻声告诉她时辰。
老夫人皱了皱眉头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，“这么晚了。”
陆云瑶端来温茶，柔声道：“老夫人漱漱口吧。”
老夫人点头，被伺候着漱了口，醒来便觉腹中空空，让人去传膳。
只是才睡醒便用膳，对身子不好，老夫人不大情愿，但还是被灵袖劝着，在屋子里走了两圈，算是稍微活动了一下。
不过也仅此两圈，老夫人腿脚不大好，不想走了，其他人也没有办法。
膳食摆上了桌，菜色还挺多，不仅有清淡容易克化，适合老夫人用的，另外一半菜色漂亮，只是味道稍重，大多是荤腥。
因为这段时间两位公子轮流来侍奉，今日正好轮到世子。
老夫人见到菜色，这才想起来这事儿，问道：“怎么不见世子？”
陆云瑶给老夫人布着菜，道：“回老夫人话，世子殿下今日有些事，见您午后睡着了便回裕华院一趟，估计等会儿就过来了。”
正说着，世子人还未到，声音已经传过来：“祖母可是想孙儿了？”
墨长决穿着大氅，浑身散发着寒意，掀开帘子走进来，脸上还带着笑意，“祖母怎的也不等孙儿过来，就先用了膳？”
老夫人见他笑便没好气，“还以为你不在这儿用了，来迟一步还埋怨上我了？”
灵袖在老夫人身边捂嘴笑起来，陆云瑶也微微笑着，放下公筷，起身上前行了一礼，帮世子脱下大氅挂起来。
墨长决垂首，看着她的眼神温柔缱绻。
老夫人擦了擦嘴角，与灵袖对视一眼，眼中皆是促狭笑意。
等陆云瑶回过身来，只看见老夫人平淡的脸色。
给世子也设下席位，添了碗筷，陆云瑶跪坐在食案中间，一会儿给老夫人布菜，一会儿给世子布菜，有些忙不过来。
灵袖笑着提起玉筷，“奴婢来吧。”
有了灵袖分担，陆云瑶送了口气，只用顾着世子这边，可墨长决也不好伺候，口味挑剔的很。
明明前日还对那道樱桃肉赞不绝口，厨子投其所好，又呈了上来，今日却又嫌弃甜腻，不肯再用了，让她去夹别的菜。
看着她忙前忙后，自己和个残废是的，不给自己夹到面前的碟子里，就不肯提起筷子吃饭。
这不就是在折腾她么，陆云瑶咬牙切齿，可在老夫人又不好发作，只能忍下了。
墨长决却更为得意，像是她多么用心伺候，就对他有多喜欢似的，尾巴要翘到天上去，更变本加厉起来。
连老夫人都看不下去了，直摇头，越喜欢，越欺负，果然是没长大。
她若是没见着，都不肯相信，自己的长孙竟然如此幼稚。
也不怕把人给欺负跑了，没见陆丫头已经气鼓了脸，估计已经气饱，不用吃完饭了。
老夫人到底不忍看见自己孙儿这般蠢样，开口问道：“若我没记错，明日你就该与你父亲、二弟一起出发去风骏山了吧。”
好不容易将陆云瑶解救出来，她感激地对老夫人点头示意。
世子这厮本来正值少年，胃口大，吃得多，给他夹个鸡腿吧，还不行，非要挑小块的才肯入口，比多少闺阁女子还要矜持。
喂饱他一顿，简直要手抽筋。
就是仗着老夫人在场，她不敢抗议，好歹老夫人是个善心肠，总是不忍心见她被欺负，总能帮衬一把。
陆云瑶感动极了，甚至萌生出之后来竹香院伺候老夫人的想法，可比伺候世子简单容易多了。
墨长决还以为自己和陆云瑶，就算在老夫人这里也没生疏了，“打情骂俏”，“感情甚笃”，没见她刚才还对自己“抛媚眼”，简直可爱极了。
他心情好多的很，就算马上要和她分开，也没那么难受了。
听到老夫人问话，墨长决放下筷子回道：“祖母还记得，正是明日出发，父亲已经提前派人通知了孙儿与二弟，孙儿回去那趟就是去处理此事，祖母放心，都准备妥当了。”
老夫人点头，“这便好，你们父子三人去参加围猎，可千万小心着些。”
老夫人忍不住叹息，“就算排查过危险，也有护卫保护，可每次冬狩，总有世家子弟出意外，上次以前你与安儿还小，只是去见见世面，这回年岁到了，非得在圣上面前露脸，你父亲怎么与你说的祖母不关心，只是不论如何，总要注意安危，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。”
老夫人想也知道，儿子如此重视此次冬狩，肯定是想走这条路，让孙儿闯出名声，好抬举平西侯的地位。
她也不能与儿子对着来，只能退而求其次，然后孙儿不管怎样，一定先保住自己的安全，再去贪别的。
千万不能冒险。
风骏山挺拔险峻，本来就环境艰难，又多猛兽，真真防不胜防，不过一旦出头，变更冲天，一举得势，成为天子近臣。
对不能走进士科的善武世家子弟来说，简直是最好的阶梯。
就算每次都有人不慎受伤，或是失去性命，还是有许多落魄世家子弟趋之若鹜。
即便是皇子龙孙，为了取悦圣上，也会铤而走险，所得名次不高，便是在众贵族世家面前丢脸。
老夫人就是怕自己孙儿也为了抢夺头名，不惜冒险，眼中忧虑甚重。
墨长决也知道祖母是为了自己安危着想，慎重道：“孙儿明白，祖母放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