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点小说网 > 名门烟云 > 命途 第四章:我好像发现了什么
    夜晚的庭院十分幽静。

    这时节的桂花正浓时,经过这庭院的长廊时,她伴随我的袖风一起揉碎在夜晚。晚风好生寒凉,我不禁打了个冷颤,草地上都是被风吹落的残花,苏薇十分惜花,要是让她看见这精心栽种的花落无声,不免得让人不知所措,她准要清晨抹泪。

    “七君,把花捡起来做香包。”我停下脚步看着这残花。

    “小姐,这花被泥土浸染过,估计是昨晚的雨,不得使用。”七君蹲下来拾起一抓桂花嗅了嗅,放在手掌上,用拇指展开。

    “洗净晒干,看成不成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这院子里都是夫人栽种的花,唯独最爱那株万年青。”阿毛长看着那万年青说。

    “母亲向来爱花,也爱长青。”我弯腰看着那盆栽。

    “我们快走吧,不然晚宴快结束了。”阿毛长开始着急。

    “对,小姐,昨晚我趁兰心睡着了,取到了裘凤房门的钥匙。”七君低声对我说。

    “做的好,赶紧。”

    裘凤的房间在二楼。

    我快步行走,差点奔跑起来,我三步踏上鱼缸阶梯,使得鱼儿惊起一层小波浪。

    “小姐,你可要高抬贵脚,我可没饷粮再去伺养新的锦鲤。”阿毛长双手合十向我祈求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啦。”我不顾阿毛长的祈求,快速奔向二楼。

    这长廊里,挂的都是一些水墨丹青,这些出自紫扬的名家之手,真正做到笔酣墨饱。

    水墨画是制律最喜爱的画种。

    他爱这典雅高贵的气质,不像水粉般厚重塌沉,也不像那油画般浓艳而深陷。简单的一幅《夏荷》,竟把池中的蜻蜓画得如同飞出宣纸化作身临其境,荷花上点缀着玉珠,正如刚出浴的娃娃,洗净污浊,获得新生的思想触感。这位画家如此了得,他笔下演绎地如此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靠近裘凤的房间,就是书法作品。

    裘凤从小跟着制律练习书法。在行书、草书、隶书、篆书和楷书字体五种,她样样精通。不过她最喜欢还是楷书和狂草,能在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字体里相互切换的人,估计只有她最为渗透。

    在墙上的书法作品笔墨横姿,笔法犹如行云流水,犹如决堤之水,铿锵有力。

    这正是裘凤的笔下文物。

    裘凤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,馨文与她同住。同在二楼的是制律和锦玉的房间,在中间的位置。她挑选这间房间确实精明,没有楼梯间上下的吵杂,也可以远离纷扰,而我们住在三楼,瑾儿住在我们隔壁,我们恰好在楼梯间的正面,还是能经常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。

    也不知瑾儿是否故意,总在我们将要入睡时练琴,我们也不好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七君,钥匙。”我弯腰看着裘凤房门的钥匙孔。

    只见七君把鞋子脱下来,拿起一只鞋子反过来摇晃,一根钥匙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不会吧?钥匙被你放这里了?”阿毛长捂着鼻子,两根手指掂着钥匙。

    “七君果然随我。”我笑着摸了摸七君的头。

    七君眯着眼睛对我傻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打开房门,只闻到一股香气,四处飘逸,填满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。

    这味道像是清新的橘子香气,又辅以薄荷的透凉,时而又揉入了阵阵诱人的玫瑰香气,如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花园之中,久久不能抽身。

    “这香气,也太浓了。”阿毛长一只手捂着鼻子,另一只手扇走香气。

    只见七君拿出湿手帕擦拭着门锁。

    “以防万一。”七君说。

    七君是我的近身伺人,我从未当她是外人,她从小无父无母,被我从腾华带回到顾家,她一直对我感恩戴德。她这些年跟随我,照顾我无微不至,就连许多小细节,她都会主动替我处理。

    “在哪里呢?”我嘴里念叨着,一边四处翻找,七君则一边跟在我身后替我还原翻乱物品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我记得那时候,裘凤是用一块蟹青色的碎花布包裹着,我非常记得。”阿毛长伸出一根手指对我说,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,眼睛发着光似的。

    “那你快点找呀。”我对阿毛长翻了一下白眼。

    在一座梳妆台上,静置着一本墨蓝色封面的本子,封面用红色的笔墨写着《无期》。打开第一页是没有任何字迹的,我又把本子合起来,用拇指按着侧边快速翻页,那久置的灰尘迎面扑鼻,让我鼻子痒痒的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里面泛黄陈迹的纸张,掉落了一张书签,还有一株不知名的干花,七君把它捡起来给我,上面写着:“惟有潜离与暗别,彼此甘心无后期。”这不是白居易的《潜别离》吗?

    这书签的字迹清秀,风格秀媚,但却不像裘凤的亲手笔迹,倒像一位男子书写,要是能写出这番字迹的男子,紫扬里又有谁呢?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书签的内容,裘凤是单身女子,书签的出处难道是瑾儿的生父?

    七君立刻帮我把书签夹回本子中间处,在四十七页,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楚,而干花夹在三十二页处。

    “小姐,没时间了。”七君靠近我耳边对我说。

    我把本子再往前挪了一下。

    这时,阿毛长从床底下爬了出来,他爬行的动作像极了一只青蛙,手脚并用地匍匐前进。他出来后,咳嗽了好几声,使劲拍打着衣服上的蛛网灰尘,双手不停地甩动头发。

    “床底下什么都没有啊,裘凤可真邋遢,我竟翻出了几双布满蟑螂虫卵的袜子。”阿毛长把袜子举起来,向我们展示着。

    “咳咳咳。”我和七君捂着鼻子,“快拿走,讨厌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柜子?”我们三人一起看向柜子。

    在我们即将走向柜子的时候,门外传来兰心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真是的,我也不知道钥匙丢去哪里了呀?还罚我一个月自出粮票。”门外的兰心似乎带着怨气。

    我们三人只好快速地躲进柜子,轻轻地关上柜门。

    “看来兰心是找不到钥匙被罚了。”我捂着嘴巴说。

    “都怪你。”阿毛长偷偷地笑,我夹在他们中间差点笑得岔气。

    “什么?要是没有我的钥匙你现在能在这里吗?你给我出去。”七君伸出手从我身后扯着阿毛长的袖子。

    柜子瞬间一股震动。

    “喂!你们别闹了,等下兰心进来就惨了。”我对二人嘘声指示。

    “我好像听见了开门锁的声音了。”阿毛长说。

    “不要再讲话啦。”我捂着阿毛长的嘴巴。

    房门轻轻推开。

    “每逢周六子午时,非要让我在这个时间送信,烦死了。”兰心说。

    于是,我们听见了推拉抽屉的声音。

    再次听见门锁的声音。

    我打开柜门,走到梳妆台前,把每个抽屉都翻了一遍,全是裘凤的日常首饰,看来我们来迟一步了。

    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。”七君说。

    这时,裘凤在庭院大喊兰心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兰心,兰心!”

    “来了来了,大小姐。”

    我们趁着这段缝隙,赶紧逃离。

    清晨,七君六时便替我拉开窗帘,等到七时太阳刺伤我的睡眼,我翻来覆去。这时几只斑鸠站在阳台唱起了歌,鸟叫声清脆如咬枣,胜过天籁之音,是如此曼妙的狂想曲。

    我还是决定趁着这段好时辰下楼走走。

    七君替我梳洗后,给我换上了一套洋服。

    这洋装是两件套式,先穿白色衬衫打底,这灿白的颜色让我整个人看起来更有精气神。

    “小姐还有这条裙子。”七君展示着。

    这条连衣长裙是茶褐色与棕绿色相间的格子,裙摆是百褶设计,裙边还点缀这一条蕾丝边,像极了西人穿着。

    “怎么还要穿?像我这样穿就很好。”现在的我是穿着白衬衫和汉服裤子。

    “小姐,你能不能眼光独到一些?”七君翻了一个白眼。

    “这是沈家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这时七君替我把裙子的拉链拉上,我急忙地转身。

    “应该是把顾家的换季服装给送过来了,我看兰心也拿了,不过没你的这身好看。”兰心笑着说,接着帮我把拉链拉上。

    “还有这古铜色的皮靴,是搭配的。”我坐下来,七君替我换上。

    我站在镜子前,看着面前的自己,完全不敢相信,我穿上了洋装。

    我用过早膳,带着百般疑问,不知不觉走到了庭院。

    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坐在大乔木树下,他干净如泉池的一口净眼,眼光下,他头发的颜色被自然地撒上了橘黄色。他浅灰色的西裤包裹着上衣,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,他挺直地坐在藤椅上,脚踝上的黑色袜子长的不像样,皮鞋在阳光底下如此鉴亮。

    他正在对着面前的橘猫作画,也称为“写生。”

    是他,沈矢泽。

    最近庭院爬进来两只非常可爱的橘色猫,它们看见地上的鹅卵石觉得很新奇,时不时就在那石头路使劲地用自己的猫爪抠下来。我时常看见两只橘色猫相互依偎蜷缩在一起,它们身上的毛发像橙子般灿黄,毛发间,是橘色与纯白色相间,樱桃般的大眼闪烁着水灵的气息,在太阳底下伸懒腰,松散的姿态真是可爱到极致。

    没想到,他竟然也被这橘猫给吸引了,两个橘猫同时伸了一个大懒腰,粉红色的毛茸脚垫向前一推,一声就足以让人陷进温柔的沼泽里无法自拔。

    他弯腰朝脚边的水桶清洗画笔,突然朝我看过来。

    只见阳光下的他,温柔地朝我会心一笑。

    我向他点了点头,径直地朝他走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