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点小说网 > 名门烟云 > 心火 第二十四章:红了眼,红了脸。
    苏薇原谅我了,在那件事情上,她以我年少无知的原因作为总结。

    我躺在苏薇的腿上,闭着眼睛,一双手平放在肚子上,苏薇用扇子帮我扇凉。

    “过去这么久了?还在惦记七君吗?”苏薇低头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没说话,伸出双手,每根手指数着过去了多少天。

    “不用数了,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。”苏薇抬起头看着夜晚的星星。

    “我很想她。”我又把手放下,与她一同凝望夜空。

    “她其实很热心肠,也难怪你喜欢她。”苏薇一双手抚摸我的头发。

    回忆起那天见到她,一切如初见。

    那时候还很小,也不记得多少岁了,只记得那年才刚懂事,苏薇牵着我走在路上。有个女子衣衫褴褛,胸口上的衣衫像被人扯破了一样,即便灰泥铺满她白净的肌肤,那雪白的肤质还是忍不住显现在露出来的肩膀上,她看起来很憔悴,低着头,见我们看着她,她的戒备心使她往后退了几步。那长发许久没有打理,已经打结成一团,还混进了黄泥巴,当初把她带回来,还是换洗了好多桶水,几个伺人梳洗,才把那头发顺直。

    那就是第一次见到七君的场景。

    “还记得她就算再苦再难熬,她也会把乞讨回来的东西给围绕在她身边的动物一点食物,她总是这么善良,从来都不会为自己考虑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幸好我们遇见了她,才让她有了家。”苏薇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现在她不在了,我从来都不敢相信,她离开了我。”我翻过身,转身看着前面,她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。

    “最近看你心事重重,就知道,她在你心里的位置。”苏薇继续拿起扇子扇风。

    “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得,对我不好的人我也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直都在寻找她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也有去找她吗?”我抬起头。

    “我有一个朋友是做侦探社,我让他去寻,这么久了,有人没人应该也有个答复吧。”苏薇缓缓起身,伸了一个懒腰。

    后来,苏薇当家。

    伙食费当然是苏薇保管。

    因此,常常饭菜不合胃口或者稍微清淡了一点的话,不会找伍胥的麻烦,第一个会责问的人是苏薇,有时候裘凤回来吃饭,就会被她们两姐妹质疑是不是从中捞油水。

    那天,看到苏薇正在捣鼓她的“花园”,她蹲下来仔细地修剪花枝,我一眼就看到她并连忙举起双手让她看到我,她虽然矮小瘦弱,一身弱不禁风的样子,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,她身穿一条深蓝色的碎花百褶裙,右手挎了一个喷水壶。那风很大,把她的裙子都吹起来了,长发被风吹得挡住了眼睛,像海藻一样缠绕着,她站了起来,一只手不停拨弄头发,另一只手朝我招手,我狂奔苏薇,直撞上她向后退了一步,差点把她给撞倒。

    “今天阿毛长夸我练字练得好。”我呲着牙抬着头看苏薇,扯着她的裙角蹦跳着。

    我再也忘不掉当时我整个身体扑进她的怀抱,她双手环抱我的场景,她的耳边还弥留着蔷薇花的香味,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孩子,想吃什么母亲买。”说着我便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,歪头地看着她笑。

    接着,我一蹦一跳地带她来到我常光顾的这间零食铺子。

    “想吃什么,自己拿。”路姨指着面前的零食说。

    “我要这个糖葫芦。”我拿了两个糖葫芦贴在脸的两边,眼睛睁得大大的,笑着看向苏薇。

    “爱吃就拿。”苏薇说。

    我爱苏薇,就像爱我自己一样,毫无保留地爱和依赖。

    我多想,在这个家,每个人也能像苏薇爱惜我那样爱我。

    我一路吃着回家。

    到了饭点,伍胥已经做完了一桌子菜,裘凤也回来了。在我上二楼的这段时间,菜已经凉了一半,而且鸡腿少了两个。

    看到我们踏下楼梯,馨文把我们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,皱着眉头。

    “今天只有那鸡肉的主菜,那鸡肉还没俩个鸡腿,连根青菜都没有,汤跟白开水一样一眼见底,每个月的伙食费我都有给足,该不会是有人从中捞油水吧。”馨文质问着。

    我躲在苏薇身后,两个手抓紧苏薇的右手,只露出一个眼睛看着馨文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酒馆现在生意这么差,有已经很不错了,那俩鸡腿我出门明明就还看到。”苏薇指着那盘鸡肉说。

    “别说那么多了,指不定是偷偷把那鸡腿装起来给你那大姑娘送去。”馨文压低了口气,翻了个白眼再看着我们。

    裘凤接着说:“别跟她说那么多,直接把她女儿的嘴撬开,闻闻那味道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放开,别动我西西。”苏薇用力地把我拽着往后退。

    我并没有说出我没有吃鸡腿的事情,我连为自己解释的勇气都没有,只会躲在身后。那时的情况,一个字都让我没有勇气说出来,我只能跟在苏薇身后一步一步往后退。

    “干什么!”制律把从二楼下来。

    裘凤看了看馨文,使了个眼色,坐在圆桌旁吃下饭来。

    瑾儿凑在我的耳朵旁轻声说:“那俩个鸡腿是我吃的,没吃完,扔走了。”然后捂着嘴在那里偷笑。

    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瑾儿,直到她把饭吃完。

    吃完饭后,苏薇把我拉回房间锁了房门,我看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西西,明天母亲带你去外婆家好不好?”苏薇双手捧着我的脸颊。

    “去外婆家?好啊,我想外婆了。”

    苏薇从衣柜底下的抽屉,拿出一个红白蓝袋子,把日常的东西都收拾走,腾志去了淮集好几天都没回来,苏薇越来越觉得心累。

    我从衣柜翻出一些衣服,整理好之后,若笙把衣服都塞进袋子里。苏薇把红白蓝袋子的袋耳提起来,挂在手臂上,她很矮小,挎上那个袋子之后,显得把人压了下来。她当时不知道有多大的勇气,走出家门,一只手挎着红白蓝袋子,一只手牵着我。

    “拿这么多东西,去哪儿?”院子隔壁的王阿姨打开门看着我们。

    “去婆家,住几天。”苏薇笑着说。

    王阿姨从头到脚扫视着我们,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去吧!”她好像看出了什么,挥手和我们说再见。

    去外婆家的路途很近,但是,阿毛长送我们过去的路上,总感觉很远。

    有一段路车子开不进去,只能下车走。

    下车后,阿毛长替我们提起袋子,整理好,再起步。我站在袋子的旁边,试着用手托住底部,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。

    一路上颠簸着,停顿着,休息着,来到外婆家。

    邻居看到苏薇,都在问怎么拿这么多东西,苏薇都只是笑笑没有作任何回答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外婆惊恐地看着我们,我不敢说话,只是看着苏薇。

    苏薇把整件事详细地和外婆说了。

    外婆叹着气:“你那死鬼老头子一点用都没有,就只会护着他女儿,那顾腾志也是神经兮兮。”她双手搭在木椅两边,右腿搭在左腿上,翘起来,摇动着脚尖,鞋子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这气我也受够了,让他女儿指着我们鼻子骂。”

    “两父子都是一个死样。”外婆坐在凳子上,头望向窗外,好像在思考着什么。

    外婆是非常朴素的人,一到下午就只能在菜田里才能看见她的身影。

    池塘还辉映着落日的余晖,水面的蒸腾静止无声,我闭着左眼用力瞪着右眼趴下,活捉一个蟋蟀,我仔细剖析这只可怜的小昆虫。回头一看,是外婆肩上挑着两桶看起来很笨重的水,一时拐一时挺身向我靠近,水争相忍不住四溅,好像忍不住献身给这片被烈日烘干的菜地。

    阳光很刺眼,可是我还是从缝隙里看到外婆红了脸。

    这片比较大的菜地,中间有个池塘,池塘的水不是很满,听外婆说,小孩子不要轻易下水,因为里面有水怪,它会吞噬你,让你迫不得已把生命给它,然后你当水怪,寻觅下一个愚蠢的猎物。所以我每次都能发现,尽管水不深,也没有人下水,只有外婆不怕这传说中的水怪,毅然走到池边盛满满的一桶水,灌溉她身后这片需要照顾的“菜宝宝”。

    想起来,生命才是水怪,它吞噬了一个人的岁月,精力,还有耐心,让你悄然无息地终结。

    我会尾随外婆的影子走到菜园,我发现这次的落日竟红了脸,满天的彩霞让我忍不住奔跑、跳跃,我想要拥抱这属于我跟外婆两个人的菜园。我竟然发现一个墙壁的小黑洞有蛇,我左右摇摆,蹑手蹑脚地跨到外婆的怀里,外婆竟然不害怕,一副无所畏惧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,拿起担子,说捅就捅,没想到蛇就这样撩了出来,我马上鼓掌叫好。日后,尽管看不到蛇,我还是会故意挑战那个“黑洞”里面的蛇,叫它出来“应战”,而每次外婆总会吓唬我,“蛇出来啦!”我心里那股战士的勇气一下子就会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这几天,我们都是三个人一起睡,在每晚睡觉前必须背诵一首唐诗,她笑眯眯地考我,“飞流直下三千尺,下一句是什么,背不出不准睡觉。”我暗暗自喜,昂头答道:“疑是银河落九天!”即使我知道答不出来,外婆还是哄我睡觉。

    每天一大早被吵醒的便是这不悦耳的鸡鸣,我隐约听到隔壁的李阿姨喊她的孙子,而我的外婆也已经做好早点,等我起来。

    接着外婆蹬上自行车,我就坐在她背后,载着我四处观光,可是每次都与我想象不太愉快,每次出门都要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,与迎面而来的自行车车头相对,还要冲过一大段非常陡的斜坡,才能来到一道比较宽广的绿道。

    外婆匆忙摘下草帽,扇了扇风,迟缓地低下头。

    “以后早点醒来,跟外婆一起看日出。”

    此刻,我看到大汗淋漓的外婆带着泛红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