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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十三回客栈遇盗卢嘉瑞获搭救茶席恳请单先生允同归(下)

    盗贼被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撞倒,卢嘉瑞的匕首随之刺到,但由于慌急,竟没有刺到要害部位,只刺到了盗贼右肩膀下的手臂外侧,盗贼“啊啊”的大叫一声,左手提着的包袱“咵”一声掉地上,本能地赶紧用左手捂一下右臂刺伤处。

    卢嘉瑞由于用力过猛,同时盗贼倒地时顺势一摔,也把他带倒到地上。他赶紧爬起来,想继续去刺盗贼。但盗贼反应也是很快,即时用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刀来。就算在微光下,这盗贼的大刀也是白闪闪、明晃晃的!

    卢嘉瑞赶紧放开匕首,抓起傍边的一张凳子,狠命向盗贼头部砸去,盗贼挥刀不及,只能一个侧身用的左肩膀抵挡住凳子的重击。“啊啊”又是两声惨叫,盗贼打了个趔趄,几乎要摔倒。还没等盗贼反应过来,卢嘉瑞又抄起饭桌,架着桌脚,狠力的冲压过去,砸在盗贼的头上。盗贼的大刀挡在桌板上,“哐哐”地响,盗贼被打得眼冒火星,被挤压到墙边。

    盗贼顺势用力反推,卢嘉瑞被推倒,倒退撞到另一边的墙上。这时卢嘉瑞手上空了,他又迅速抄起一条凳子,再次狠命的向盗贼头上砸去,盗贼头一偏,刀一隔,但凳子的力道很大,还是重重地砸到了盗贼的脖子,“哎哟”盗贼又一声惨叫,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这时盗贼才回过神来,在微光中看清,原来跟他对仗的竟是一个毛头少年郎。

    于是,盗贼站起来,定一定身子,挥动一下大刀,踢开脚边的饭桌板凳,低声说道:

    “小子,好大的胆子,敢跟老子干仗!”

    这时,卢嘉瑞迅速扫了一眼,也才稍稍看清了盗贼的样子,浑身上下穿着黑衣黑裤,扎着黑头巾,还用黑布条蒙着嘴和脸,鞋子也是黑的。

    “狗贼,偷盗东西,我怎能放过你!”卢嘉瑞大声喊道。

    也许卢嘉瑞的大声喊话,让盗贼意识到要紧的是钱,于是赶紧要去捡包袱走人。

    卢嘉瑞反应得也快,即刻挪两步,抓起第三条凳子,迅速尽力向盗贼砸去。盗贼以为卢嘉瑞已经无招,只顾去捡包袱,不防卢嘉瑞又抄到了东西砸来,有点躲闪不及,凳子又一次狠狠的砸在头上,“哎呦呦!”疼得盗贼又惨叫起来,包袱也拿不到。

    这次,盗贼终于彻底冒火了,决意要先解决这毛头小子。盗贼也不语言了,耸一耸肩膀和头,举刀就向卢嘉瑞劈来。卢嘉瑞这回也惊出冷汗来。这时他手上又没有武器,他侧眼看墙边靠着一根粗粗的竹扁担,便迅速抄起在手,两手紧握,迎着盗贼,再次狠狠的横扫过去。扁担长而大刀短,盗贼还没靠上去,扁担已经拦腰杀到,躲无可躲,只好挺着身让扁担打在腰侧,然后忍痛迅速用手臂夹住,顺势拽过来,一边举刀砍将过来!

    卢嘉瑞两眼一黑,只好放开扁担向后仰倒,一阵发蒙之间,并未见有大刀砍来,只听见有个洪亮的声音吼道:

    “毛贼,休得逞凶!”

    然后就是“哐”的一声大刀落地,接着“嘭”的一声盗贼身躯也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当卢嘉瑞再次睁开眼,定睛看时,只见黑衣盗贼已被一壮士一脚踩着脖子伏在地上,有一手被壮士拧着拉直顶着,手臂上一块血肉模糊,鲜血还在流,似乎动弹不得了。

    “感谢壮士救命之恩!”卢嘉瑞站起来,对着壮士作揖,说道。

    “是你命不该绝,不必言谢!”壮士说道。

    在一丝微明亮光中,卢嘉瑞看清楚,原来这位壮士正是昨晚吃饭时看他住进客栈的那位中年人。

    “快去叫店掌柜来,把这盗贼捆起来,报官去,免得再让他到别处为非作歹。”中年壮士说道。

    “好的!”卢嘉瑞应一声,正要出去,卢永茂终于惊醒,穿着睡袍出来了,一看架势就明白了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“这位壮士!感谢搭救!”卢永茂跪地上对壮士一拜,一边说道,“壮士搭救小儿的恩德,在下没齿难忘!”

    完了,卢永茂赶紧把装银子的包袱从新包扎好,拿了,先回里间放去。

    这会儿,于魁也过来了,知道了遭遇盗贼的事,其他也有几个住客被吵醒了过来看热闹的。喧闹之间,店掌柜、掌柜娘娘、天东也都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掌柜的,你赶紧派人去叫保长来。先找根绳子来把这狗贼给捆了。”壮士喊道,底下的盗贼想挣扎,但一旦挣扎,壮士就使劲拧一下,直疼得盗贼哇哇叫,始终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店掌柜吩咐天东赶去叫保长,自己去找来绳子,与壮士合力将盗贼反剪双手捆好。

    卢嘉瑞上来将盗贼的蒙脸布一拉,露出了其真面目,朝其腰间踢一脚,狠狠的说道:

    “狗贼,踢死你,看你的下场!”

    盗贼也只好狠狠的盯了卢嘉瑞一眼,耷拉着头,不做声。

    好大一会,围观的人群喧闹声之中,睡眼惺忪的保长带着两个保甲赶到,在问明原委后,告诉壮士、卢嘉瑞、店掌柜,明日晌午到聊城县城衙门,等候知县大人升堂审案时作证。

    保长说完后,就与保甲把盗贼押走了。

    围观人群随之散去,卢永茂这才想起还不知壮士姓名,就作揖问道:

    “壮士好身手,救了小儿一命,恩深义厚,无以为报。请问壮士高姓大名,在下父子如何可以略报一二?”

    壮士欠身作揖回礼道:

    “不必客气,是小公子福大命大,正好惊醒了在下,赶来救了他。在下小姓单,贱名剑,单剑。”

    “单先生身手不凡,昨日晚饭时看到就觉得一定不是一个平凡人物,果然这般厉害,却也正好救了我。”卢嘉瑞插话说道。

    “这也不算什么厉害手段,只不过是毛贼太不堪,被我击倒并擒拿住而已。”单剑略带点谦虚的语气说道。

    “好吧,如今天尚未亮,单壮士先回去歇息吧,明日上午再到房间来叙叙,然后一道到县衙门去作证。”卢永茂说道。

    “在下就住在隔壁对门,有什么事情需要,尽管来找在下。”单剑说道。

    原来单剑就住在卢永茂父子所住房间对门走道的第一间,晚上这边卢嘉瑞和盗贼打斗的动静惊醒了他,使得他能及时赶到,在卢嘉瑞被砍的千钧一发之际,救下卢嘉瑞。

    这时,店掌柜过来对卢永茂和卢嘉瑞说道:

    “客官,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对不住,让你们担惊受怕,这是本店的不是,实在是对不住。看来门窗都没有破,盗贼是探开门锁进来的。房里边放着的一根扁担,是用来插到门背后插槽上卡死门口的,客官是不是没有插上呢?”

    “是的,昨日晚上回来也有些累了,就想尽快的睡觉,没注意到,以为锁上门就没事了。”卢嘉瑞回答道。

    “也是天东带你们进房间时候没有交代清楚。这样吧,明日上午,小店备上一桌酒菜,请几位客官喝几盅,既是给客官压压惊,也算是略表歉意,请务必不要推辞啊!”店掌柜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就先谢过掌柜了!”卢永茂作揖说道。

    店掌柜走下楼去,其他房客们也都各各回房歇息,卢永茂与卢嘉瑞也回到房里。卢嘉瑞这回将那扁担穿到门后卡槽上,牢牢卡死了,再安心上床睡觉去。

    翌日早上,卢永茂父子起床起得晚,梳洗好后不久,单剑就如约过来。

    卢嘉瑞已经将屋里砸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了一下,也算是井然如初了。

    卢永茂和单剑就在茶椅上坐下。卢嘉瑞叫小二端来茶水,给单先生和父亲斟上,然后自己在餐凳上坐着,听父亲和单剑叙谈。

    卢嘉瑞从父亲与单剑叙谈中得知了单剑的身世经历。

    单剑祖籍燕州。大宋立国后,燕云十六州仍被辽国占着,单剑家族不愿受外族人的欺凌,祖上举家迁徙到内地代州,但因辽国持续的犯边,代州常受侵扰,家人又继续往南迁,散居到各地。

    单剑父亲辈就迁徙到沧州定居下来,他兄弟三人,自己最小,另外还有一姐一妹。他家里历代累积下来,也是小有一些家产。他本人从小爱读书,曾考中举人,做过两年县令,但因不满官场腐败无能、阿谀奉承、尔诈我虞之风气,就辞官归里。同时他自小听祖、父辈讲过辽兵入侵以及辽金争战的故事,因而酷爱练武,向来怀有一腔报国之志,但国家对外战事上的一向不堪,又使得他一腔豪气渐渐消散。

    于是,辞官之后,他就开始游历各地,游览神州名山大川,领略各地风土人情。游历中,他遍访各地武林名师学习武艺,沧州枪棒、少林腿棍、峨眉拳掌、武当刀剑甚至南越拳脚,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民间秘籍功法,皆有所学习。通过研习揉合演练,他练成了自己独特的武功套路,拳脚、刀剑、枪棍各般武艺尽皆精熟,自觉武艺极有长进,造诣亦应属于不凡,至少还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敌手。

    单剑一身武功,也曾想再去应试考武举,但想来自己已是举人出身,尚难得志伸展,朝廷又一向有轻视、压制武将的传统,也就作罢了。

    游历期间,单剑也曾有停歇下来,教授大户人家子弟读书授业,做两三年教书先生。游历途中,时有碰到他人遇盗遭劫之事,由于一身武功,他往往出手相救,颇具几分游侠本色。

    单剑年轻时曾娶妻,妻室未曾生养即不幸病死,后因长年在外游荡,至今年纪三十有五,尚是孤身一人。这次是刚从水路坐船来到聊城县运河码头,准备到聊城县城里游玩,晚上投宿客栈,睡梦中惊醒,听到异响后赶过来,就这么机缘凑巧的救下了卢嘉瑞。

    “单先生是能文能武、有志报国之士,未能得志伸展抱负,甚是可惜啊!”听完单剑的一番说话,卢永茂感慨说道。

    “目下朝廷昏暗,政事浑浊,官府贪腐无能,民生日渐凋敝,盗寇横生,内忧不断。国境之外,则强敌环伺,国祚堪忧,纵有志士几许热血,也难奈何啊!”单剑也感叹道。

    “先生忧国忧民,胸怀志向诚是可嘉,但我等乃布衣平民,更关心日常衣食家计,若能丰衣足食就满足了。”卢永茂说道。

    “说起来也是‘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’,鄙人也曾是一腔热血想为国家尽力,只可惜天不遂人愿。到如今,鄙人已经消沉了不少,再不去想什么天下大事了。”单剑依然颇为感慨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先生拿得起,放得下,也是一种胸怀。不过既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,何不好好寻找机会报效朝廷,造福百姓呢?空有一身才能不施展,只顾纵情山水,也对不起自己之心志。”卢永茂说道。

    “只是如今的朝廷并不看你的才能,官场混浊你难以想象,多少真正有才有识之士退避,我单剑又算得了什么呢?”单剑说道。

    “单先生弃官为民,游历天下,遍阅各地风物,游赏各处景致,无牵无挂,自由自在,孩儿看倒是极好的。”卢嘉瑞这时插话道。

    “小儿不懂事理,先生莫要听他胡言乱语。”卢永茂看一眼卢嘉瑞,对单剑说道。

    “看小少爷聪慧机敏,长大后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。”单剑却认真地搭话说道。

    “在下看来,他却是愚钝顽皮,难有出息啊!”卢永茂说道。

    “唉,孩童天性喜欢玩耍,顽皮也是固有其然!从昨晚的事故应对到今日的相识看,鄙人倒觉得小少爷将来当不是一个平凡之人。”单剑坚持说道。

    “感谢先生看得起小儿!既然如此,不如这样,在下就恳请先生屈就敝庄,教导小儿学文习武,先生把一身道德文章与拳脚武艺传授与小儿,期望小儿能学有所成。到时就算先生不欲出山济世救困,闲游江湖,纵情山水,如我儿能习得先生本领之几分,持家、兴邦、报国,总有一途,庶几不枉费先生今生满腹之才学!”卢永茂望着单剑,殷切地说道。

    单剑顿了一顿,看看卢嘉瑞,然后说道:

    “只怕在下这浪荡之人难负教诲小少爷的重任,耽误了他的前程。依在下看,员外还是另请高明吧!”

    “务请单先生不要推辞,在下看单先生来做小儿的师傅再合适不过了。如果没有别的不便,就请单先生应允了吧!”卢永茂坚定地坚持着。

    “请先生就答应了吧,小子极想跟先生学习武艺,也想跟先生读书!”卢嘉瑞插话说道。

    “单先生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顾虑,尽管说出来,只要在下能办到的,一定给先生办好。要不这样,先生可先到敝庄住住,想呆多久就呆多久,到时觉得小儿孺子可教,就收他做弟子,如果觉得小儿实在不可教,再离开也不迟。如若住下喜欢,小儿也可教,也可以把家就安在敝庄。”看单剑有些迟疑,卢永茂恳切地继续说道。

    “请单先生收下徒儿!”这时,卢嘉瑞就起身到单剑跟前跪下,磕个头,说道。

    “既然员外都说到这份上了,小少爷又如此见爱,在下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。”单剑扶起卢嘉瑞,最后说道。

    于是就说定了,单剑跟卢永茂父子回家,做卢嘉瑞师傅,教他学文习武。

    午饭过后,卢永茂、单剑、卢嘉瑞、邱福与客栈店掌柜、天东一行人离开了运河码头,来到聊城县城,为昨晚运河码头喜来客栈盗窃行凶案审判作证。

    在衙门前茶店等候的时候,看有个师爷模样的人,逐个问在里边坐等的人些什么。他问到卢永茂,听他问道:

    “老爷是不是来打官司的?要不要帮忙?”

    卢永茂茫然不知所措,单剑赶紧代为回答道: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

    等那人走了,单剑才跟卢永茂说了原委。

    原来这些人都是些中间人,以为人打官司收取酬劳和抽头为生,他们熟悉律例和审案程序,可以帮助打官司的人赢得官司。当然更重要的是,他们熟悉官府里边的各式人等,甚至跟县官相熟,给些银子让他们帮忙,自然就容易在官司里得到照顾。有些地方更直接,他们就是帮县令老爷出来收银子的帮手,把银子送了给他们,再转到县令老爷那里,不管什么官司自然就都能摆平了。

    “有这等事啊?”卢嘉瑞惊讶地睁大眼睛说道,“钱这么好挣?”

    “那你得跟县衙里边人,跟县令老爷相熟才行啊!如若不是,你也帮不了忙,钱怎么好挣呢?”单剑笑着对卢嘉瑞说道,“咱们这次是盗抢案子,咱们只是做证人,没有什么输赢钱财的,所以没有必要请他们帮什么忙。”

    等了不多久,就轮到卢永茂他们的案子提堂了。

    几个证人被传呼到衙门大堂上。卢嘉瑞是第一次进到衙门,衙门的威仪让他颇有几分畏惧。但很快地,他就平静了下来,跟着父亲和单先生、邱福他们行礼、搭话。

    审案的知县老爷拍惊堂木时,衙役们大声呼喝时,卢嘉瑞感觉到震慑的力量。做官的就是威风,他想道。但这时他脑子里想得更多却是这么个事——原来衙门是赚钱最容易的地方!只要串通衙门里边的官吏以及知县老爷,就可以帮人打官司赚钱!

    由于这个案件中卢嘉瑞是主要干系人,知县老爷很多时候问的就是卢嘉瑞。卢嘉瑞都照着实际情况回禀了,很快就结束了作证,然后判了盗贼的刑。末了,知县老爷还称赞卢嘉瑞是个勇敢的少年郎,并叫他们一干人退下。

    从衙门出来后,卢永茂、卢嘉瑞、单剑和于魁一行人雇车前往醉仙楼吃酒,吃酒罢就直接回溪头镇去了。

    卢永茂一行人回到溪头镇后,单剑愿不愿意收卢嘉瑞为徒,教授卢嘉瑞读书习武呢?欲知后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