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。”他埋头喝粥，随意应了声。
“打完点滴我俩送你回去吧，”周晓东看着他，“这几天就在家得了。”
“对啊，干脆多请几天假，都不用军训了。”林涛给出了个主意。
“想的真美，”他把剩下的半碗粥放到床头，“给倒杯水。”
周晓东抽出一个纸杯。
“你以为假那么好请？老秃头根本不可能批那么多天。”他接过纸杯。
“也是，”林涛点点头，“那个老顽固可专盯着你呢。”
“盯呗，”他把杯子递给周晓东，又闭上眼，“他又不敢拿我怎样。”
林涛笑起来，“就是，你成绩这么好，上午阿阳还跟段莘莘说照你的成绩清华北大那还不是随…”
林涛嘴比脑子快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后立马停住了，然后就看到周晓东冲他挤眉弄眼。
可说已经说了，果然床上那人立马睁开了眼。
周晓东赶紧圆回去，“上午我们仨就着你的成绩可聊了好一会儿呢。”
结果他没跟着话题走，“她来过？”
两人谁都没说话。
他便知道是她故意不让说了，又问，“谁告诉她的？”
两人你看我我看你，谁也不敢兜出来。
“张阳？”他继续问。
“操，”周晓东干脆坦白，“怎么都给你猜着了，你上午是不是装睡了？”
“没，”他笑了笑，“死着呢。”
“假死吧，”周晓东也跟着笑，“上午阿阳带她过来的，待了会儿就走了。”
他点点头。
几人沉默了会儿，他突然问，“她嗓子还哑着？”
“你怎么知…”林涛下意识就开口，半路又停住了，“哑…哑着呢吧。”
“说快好了，”周晓东瞪了眼林涛，“还有一个月。”
“哦。”他靠在枕头里，脸上神色淡然。
“说起来她真的变化好大啊，”周晓东趴到床边回忆着，“我记得你初三那会儿她还是个小豆丁儿，今上午一过来差点没认出来。”
“漂亮吧？”他抬着眼皮看周晓东。
周晓东点点头，“跟个小明星似的。”
他突然有些莫名的骄傲，想起她笑靥如花的模样，唇角都不自觉勾起，“是呢。”
说着说着他又困了，闭眼睡了会儿再醒来时，校医正给他拔针。
“醒了？”女校医笑着看他，“都睡一天了，学习固然重要，可不能不顾身子呀。”
他疲惫的点点头，“嗯。”
段莘莘一下午都心不在焉，她不知道盛向予是怎么认识的蒋严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，好像一切都在按照前世一模一样的发展，她的力量渺小到几乎可以视而不见，根本影响不到原本的轨迹。
他还会派蒋严来娶自己吗？
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，拿着纸巾，她抬头才发现是章秋。
章秋一脸忍无可忍的看着她。
她呆呆的问出口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怎么了？”章秋反问，“你又这样，连自己哭都不知道吗？”
“我…”她抬手抹了下脸颊，果然湿漉漉的。
“你还不收拾东西吗？”
她有些懵，“收拾东西做什么？”
章秋终于吼了出来，“放学了！呆子！放学了！铃声那么响那么大声，你听不见吗？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？”
她这才回过神来，扭头一看班里的人走了大半，只剩下值日生还在打扫。
“哦，”她慢吞吞把书合上，“没听见。”
“段莘莘！”章秋一把抢过她的书包，“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的样子！拜托你照照镜子吧，好好欣赏一下你天天哭都快哭瞎的眼睛！好好听听你废了的嗓子！像什么话！”
章秋劈头盖脸的骂让她一时间措手不及，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，章秋干脆把镜子举在她面前。
“你他妈像个死人你知道吗！”
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，泼的她心都揪起来，镜子里自己的脸几乎没有多余的肉，眼眶和鼻尖泛着红，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，双眼无神呆滞，活像个洋娃娃。
“看见没有？像不像死人？”章秋把镜子扔到桌上，“两周了，两周了大姐！天天不是哭就是发呆发愣，老师叫你都听不见，怎么了？你让下蛊了？还是给抽了魂？成天跟个活死人一样，还有完没完！”
段莘莘眨了眨眼睛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，“我没事，秋子，不要担心。”
“我倒是想不担心！”章秋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，“你有本事别成天这样啊！自从从玉群山下来以后你就这副死样子，发生什么事也不说，你还当我是好朋友吗？我就像个可有可无的存在，我何必担心你！真可笑！”
段莘莘看着章秋哽咽的样子，心里也跟着难过，她拉过章秋的手，“秋子。”
“别碰我！”章秋甩开，“你就什么都别和我说！初三了大家都很忙，谁有那个闲工夫担心你！我就是个傻瓜！”
“你听我说，”她哑着嗓子，“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，我有个弟弟。”
她的声音沙哑却温柔，语速很慢，章秋扭过头。
“他叫段逸轩，你记得吗？”她看着章秋，眼泪又不自主流下来，“你应该不记得，他比我小一岁，不出意外的话，今年应该上初二了，我大伯还打算把他也转到青雅，我们一起上下学。”
“他是个很乖的孩子，很善良，也很内向，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有他，你不是想问我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她继续说。
章秋试探着开口，“是你弟弟的事吗？”
她轻轻点头，唇角弯起，“他死了，是自杀。”
一滴眼泪从章秋眼眶里涌出，半晌都说不出话。
“本来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，阿轩是个懂事的孩子，肯定也不希望很多人知道，”她声音哽咽了下，“但你们一个接一个的问，我真的很无助，你懂那种感觉吗？”
“莘子…”章秋一把抱住她，头埋在校服里，沉闷的开口，“对不起…”
“不用道歉，”她垂着眸，手攀附上章秋的肩膀，“我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，明明人都没了，我还在这里整天丧着，确实没什么用，还让你们担心。”
“你要振作起来啊，莘子，”章秋止不住的抽泣着，“你一定要振作起来，我没你可怎么办啊，你得振作啊…”
“会的，”她半张脸埋在章秋的校服里，“对不起，让你担心了，我会振作的。”
“莘子…”
“你知道吗？我其实真的很害怕，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，梦到我弟弟哭喊着问我为什么不救他，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所以后来我为他抄了很多地藏经，想让自己心静，想让他快乐。”
章秋的抽泣更大声了。
她小声的呢喃着，“你说他会快乐吗？”
沙哑的声音小声时几乎听不见，掩埋在章秋的哭声里。
两人出校门时已经临近天黑，黄昏时分的天空是橘红色的，渐变着暗蓝色，闪烁着什么。
章秋紧紧握着她的手，“害怕就给我打电话，我今晚手机开机。”
“好。”她笑着点头。
章秋还是不放心，“一定要打给我，不要硬撑，你这样会憋坏的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耐心回答。
这时候她突然觉得，朋友有时候比某些重要的人还要值得依靠。
“对了，”章秋突然想起什么，“你今天上午…是去一中看盛向予学长了吗？”
段莘莘一愣，“你怎么知道呢？”
“张阳学长和我说的，”章秋抿了抿嘴，“说他上午晕倒了。”
段莘莘点头，“他发烧了，我就去看了下，他并不知道。”
“为什么不让知道啊？”章秋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，“你们两个让我很搞不懂哎，明明你很担心他，却不让他知道，他也是，明明那么在乎你…”
段莘莘不知道该怎么说，她选择的这条路已然让两个人分别，以后就像两条平行线，没有她在身边，他就不会像前世那样默默爱她，不会私藏枪支，他要走在光明大道上，这一切都得以失去她为代价。
“莘子，”章秋打断她的思绪，“盛向予学长考一中了，你也去吧？我虽然可能考不上，但我希望你好。”
“你以为我就能考上吗？”段莘莘笑了笑。
章秋被噎住了，她们两个的成绩，倒的确很费劲。
“我不考一中，”她说，“我考六中，六中也很好，不是吗？”
“可是…”
“没有可是，”她打断章秋的话，“他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，和我们不同，以后也不会相遇，我们各走各的路。”
也许章秋现在并不明白她的话，他们的确属于两个世界，或许这一世她不会再和他有交集，也不会再遇到蒋严，接下来的人生她自由又无限，他也是。
这才是最好的结局，最完美的结局。
“你舍得他？”章秋突然问出口。
她愣住了。
舍得？
“我…”
“这段时间你这么难过，不只是因为你弟弟吧。”
章秋轻而易举看穿她的内心，让她无话可说。
“秋子，”她挤出一个笑，“我告诉你个秘密吧，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，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，你知道，今天的天气和风知道，作为这段时间对你的道歉。”
她走近了些，凑到章秋耳边，语气平淡温柔，声音融进了夕阳和秋风里。
“我真的，非常非常，喜欢盛向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