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第四天，金煜阳不知道是烦了，还是怎么的，听完老杨每天都相同的开场白，身子往前倾了倾：“那个司机怎么样了？”
听他问这话，李昊天一激灵坐直了，执起笔准备记录。
“不知道，回头我可以帮你问问。”老杨不紧不慢拧着保温杯喝了一口，“你这么关心他？”
网约车司机凌冬还算是命大，被送进医院后，整整抢救了六个小时，直到第二天才终于脱离危险。那一刀导致他胆破裂，失血过多。
医生说，如果再晚送来一会儿，也许这人就没了。
不过，老杨没打算把结果告诉金煜阳。
人都是有好奇心的，越是不知道，越想知道，话也会更多。
金煜阳撇了下嘴：“再怎么说，我也捅了人家一刀，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后悔吗？”老杨问。
金煜阳没吭声，就在李昊天以为他又要继续沉默，想放下笔时，就听他说道：“现在这样，都是他自找的，我没什么可后悔。”
老杨眉头一挑：“他把你怎么了？”
金煜阳冷哼一声：“我要出城，他说得多加五百块钱，我不同意，他就把车停在墓园那儿，撵我下车。这不是存心恶心人嘛！当时我脑袋一热就拿刀把他捅了。”
他吐出一口气，继续说道：“我也知道，这事儿是我冲动了。可你说，我之前就加了一百，还答应到了地方再多给二百块，他还想怎么样？”
说到这儿，他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，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：“就那天的破天气，跑到夜里也未必跑出来三百块钱。怎么地，还嫌少？是，谁都喜欢钱，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，他这不明摆着就是敲诈嘛！”
老杨也不打断，就那么看着他，等他全部说完之后，才慢条斯理地问：“他要加五百块，是不是因为你要去的地方太远了？”
“秋县还叫远？”金煜阳嘁了一声，“打表也就两百多，我多给他三百，把空驶回来的钱都给他算上了。”
“你去秋县干什么？”
金煜阳没吭声。
推推老花镜，从审讯台的资料中找出一页纸，老杨举到他的面前：“这是从网约车平台打印来的，你叫车时填写的目的地是榆和农场。其实你本来就是打算去秋县的，怕没人接单，才填了只有十二公里远的榆和农场吧？”
老杨并没有想听金煜阳如何回答，继续说道：“秋县并不是你的最终目的地，那儿有黑长途，不需要身份证也能上车。你的最终目的就是离开明阳，可是，你为什么要逃跑呢？”
金煜阳靠回到审讯椅上：“谁逃跑了，我是临时有事儿……”
“行李都提前准备好了，是临时有事儿？”老杨笑了一声，“小金欸，你这谎撒得，恐怕自己都没法儿信吧？”
说完他敛去笑意：“付景龙的车里有根头发，经过dna鉴定是你的。你可别说只是坐过他的车，那根头发在驾驶位下面的夹缝里。除了开车，坐在别处掉不进那个地方。”
“十月六号，你离开北锦大厦的时候，有人看见了。”
“金博丽真正的死亡时间是九月十号傍晚，凶手做案后关闭了门窗，将空调电辅热打开。一直到第二天凌晨，他才关了空调开了窗。这期间，他也没闲着，对屋子进行了彻底的清理。并于凌晨四点多，把凶器丢进了小区的静湖。”
“你九月初的确出了趟差，回明阳的时间是十号下午。如果金博丽的死亡时间是九号凌晨，你的确有不在场证明。但事实并不是这样，所以你没有不在场证明。”
“北锦大厦的现场也同样被清理过，可那里毕竟是烂尾楼，不可能象家里清理的那么干净。地面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足迹，除了付景龙，还有另外一个人。这就是另外那个人的鞋印。”
老杨说着，同时举起两张照片。
“这个鞋底花纹和你家里的一双运动鞋是一样的。”
放下照片，他又接着说：“小金，这些只不过是证据中的一小部分。你家里还有什么，你自己比谁都清楚。我是看你年纪还轻，才跟你说这么多。重证据，轻口供，你刚才就说过。但如果你肯如实交待自己的犯罪过程，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一些。你也不用试图拖延时间，这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。”
他说了这么多，金煜阳始终抿着唇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老杨拿起杯子，喝了口水：“这上了年纪的人，话说多了就累。现在换你了，说说吧。”
金煜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：“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，我说不说也都是死，没什么意义。”
“怎么没意义？犯罪事实我们是掌握了，但是你的供述会让案件的脉络更加清晰。这样有利于最终公平、公正地定案。另外呢，剖析犯罪心理，也是件有利于社会的事儿。”老杨笑了笑，“你要是没想好怎么说，咱们今儿呢，就先到这儿。你回去好好想想，下次再见面的时候，我希望听听你的故事。”
金煜阳盯着对面一连几天都见面的老警察，那双眼角堆垒着皱纹的眼睛让他有一种熟悉感。
抿了几下嘴唇，他缓缓说道：“那就下次吧，下次我告诉你是因为什么。”
监控室里的江渔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：“这……就完了？”
明明已经开始了，怎么就这样结束了呢？
“不能操之过急。”叶展舟朝门口摆下了头，“走，吃饭去。”
“一天到晚吃吃吃。”江渔从嗓子眼里咕哝出这么一句。
叶展舟关上监控室的门，借着身高的优势把她挡在门前，抬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：“瘦得跟豆芽菜似的，再不按时吃饭，风大都能刮跑喽。”
公共场所，不远处的审讯室门口还有值守的警员。
被他这么一搞，江渔的脸瞬间发烫：“你……别这样。”
叶展舟挑眉：“别哪样？”
“注意点影响好不好？”江渔气得鼓起嘴，在他胸前推了一把，侧身挤了出去，快步往电梯间的方向走。
看着小丫头落荒而逃的背影，叶展舟手掌抚上胸口跟了上去，唇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