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晓妩坐在李大娘家的屋子里，天黑了，李大娘却点了好几盏油灯，整个屋子都亮着昏黄的光，没有一处阴影。
她一抬头，就能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。
男人有着一张很英武的脸，看起来不像李大娘说过的读过书，倒像是练过武，身材高大健硕，浓眉大眼，气势非凡，最重要的是，他有一双十分平静的眼睛。
看着这双眼睛，好像莫名的整个人都会平和下来一般。
刚才曲晓妩要摔倒，就是他扶了一下。
而他在看到曲晓妩的脸时，他的眼睛依然是平静的。
不是曲晓妩自以为是，主要是她这张脸很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，所以不管是正人君子还是猥琐小人，在第一眼看到她时，至少有那么一点惊艳，或者先入为主的认为她的品性。
但人家就很平静，不是刻意装出来的那种，他在看你，而且是那种对他人尊重的直视，可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你只是一个人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。
这样的眼神让曲晓妩舒适，她先露出笑容，打了招呼：“雷岳公子，小女子曲晓妩，有礼了。”
雷岳笑了一下，但脸部线条显得很僵硬，明显他并不是长笑的人，但目光中的温和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。
“曲姑娘有礼，这么晚了还要讨扰，实在抱歉。”
说着，两人的目光轻轻一撞，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，这让两个陌生人顿时少了一丝尴尬。
李大娘见两人只是看着对方笑，也不说话，便拉着李氏说：“李妹妹，不如我们到我那屋坐吧。”
李氏不太放心，毕竟是晚上，孤男寡女的，免得到时又被人说闲话。
而雷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，赶紧阻止：“姑母，现在时间不早了，如果我单独与曲姑娘在一屋，难免引来闲话。”
说完，他又诚恳地看向曲晓妩：“曲姑娘，其实在下是听姑母说已经与曲姑娘说好了，所以才不得不与姑娘见上一面，亲自向你致歉解释，在下现在还不想去谈感情，娘子才走一年，我无法忘怀，所以姑娘美意，在下只能抱歉。”
他说得很直白，没有多加修饰，但曲晓妩却觉得十分受用，有时候简单直白更能让人感受到诚意。
李大娘的脸瞬间尴尬了，是她主动和李氏说要给人家介绍的，结果倒是她自己的侄子连问侯的话都没说，就拒绝了人家。
对于姑娘家来说，特别是还被前夫君家伤害过的姑娘，这实在是有些难堪了。
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雷岳，刚要教训，却见曲晓妩并没有半点受伤难堪的情绪，反而坦然道：“雷公子长情，小女子佩服，那便在这祝公子去安临，一路顺风了。”
雷岳有些惊讶，他以为还要再解释一番，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。
直到此时，他才发现，这张显妖艳的脸上，美可能只是表面，那双眼睛里的坚定而自信的光才是让这美艳加耀眼的关键。
他的妻子就曾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侠女，他欣赏这样独立自强的女子。
他终于正视了曲晓妩，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：“谢谢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，刚才的尴尬一飘而散，曲晓妩带着李氏起身告辞，李大娘万般不好意思，将两人送出家门。
等回去的时候，曲晓妩看到庄沿静静地站在门口，像是一株守望的大树一般。
莫名的，曲晓妩有些过意不去，好像——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一般。
她让李氏先回去，李氏看看庄沿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她总觉和这个年轻人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，特别是一看他时，那种习惯性的害怕。
她一步几回头地进了大门，在关门的最后一瞬，她听到庄沿说：“我以为，你多少会在乎一点我的感受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一关上门，就什么都听不到了。
直到这时，李氏才反应过来，这个年轻男子和江眠生不一样，他并不是来做工的，但却被妩娘亲自领了回来。
她开始有些忧心，如果这人是妩娘的心上人，那她让妩娘去相看别的男人，那不是要造成两人之间的误会了吗？
她要不要出去解释一下，说清楚这不是妩娘的意思，妩娘只是怕她难做，所以才出个面，而且他们并没有相看成功？
可是，如果现在出去，她会不会打扰二人？会不会又是好心办了坏事？
李氏站在门内一顿纠结，而门外的二人却早就离开，朝着乡村的田野小路走去。
月色如水，温风扑面，乡间空气让人的心胸都慢慢舒展开来。
曲晓妩却突然停下来，看着走在前面，有些阴郁的庄沿。
“庄公子，我可能是应该向你道个歉。”她说：“但并不是因为我去相亲没告诉你这件事。”
庄沿停下来没动，背影挺拔，却显僵硬，他像是在等着某种审判。
曲晓妩叹口气：“你上次对我说的话，我其实考虑过的，只是我觉得我们可能并不合适，这件事其实我应该和你说清楚，并且把态度摆明，可现在竟然态度暧昧不明地把你带了回来，让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，这是我的错。”
她说得诚恳，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，既然没想和人家怎么样，就应该早早划清距离。
庄沿还是没有动，只是听到一声轻轻地笑声飘散在了夜风里：“你甚至没有给我一个机会，就说我们不合适？”
曲晓妩觉得这人意外的固执，她以为像他这样的公子哥都极好面子，她都接连拒绝了，肯定会直接转身就走。
“庄公子一看便是出身世家大族，说实话，我刚从这样的一个家族中跳出来，不想再跳进另一个。”
庄沿终于转身了，他走到她面前，眼睛中好像有星闪烁：“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，我与贺明廉不同，我不会死，也不会放任别人欺辱你。”
曲晓妩愣了一下，黎郡的人都知道她嫁给贺家病少爷第一天，还不等和洞房便当了寡妇，可是由于贺明廉从小体弱多病，贺家根本没当他是回事，外人很少知道病死的是哪个少爷，更别说是名字了。
庄沿一个外来的人怎么知道的？
但转念一想，又觉得也不是那么奇怪，毕竟他与姜华认识，姜家与贺家是姻亲，有些事总比外人了解的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