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点小说网 > 再世权臣 > 第382章 我喜欢这姿势
    ——叫我夫君。

    苏彦犹如五雷轰顶。

    被裸着半身的圣汗按在了地毯上,他终于意识到方才那一段鹦鹉学舌的北漠话,根本不是什么解毒前的禳祷,十有八九是卖身契。

    杀千刀的阿勒坦,仗着精通双语的优势诓骗他,亏他还事先给人戴了一顶“光明磊落”的高帽,屁用没有,该怎么使诈还怎么使诈!

    从小到大没在嘴皮子上吃过亏,这回阴沟里翻船,被个看似野蛮人的异族给坑了……苏彦气得直发抖。

    瘦削的身躯在掌心下微微发抖,阿勒坦心头涌起怜爱之情,抚摩着苏彦的肩头低声道:“别怕,我会温柔行事,不会弄疼你。”

    苏彦几乎要气笑了,不知哪来的熊心豹子胆,一把抓住阿勒坦束着金环的长辫,用力往下拽:“让圣汗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收敛迁就,可真是太委屈你了,要不这种辛苦活还是交给我来做吧——别怕,我会温柔行事,不会弄疼你!”

    阿勒坦怔住:“难道你想——”

    苏彦龇牙而笑:“你想如何,我便想如何。既然都是男人,凭什么你是夫我是妻?”

    阿勒坦一时错愕,竟被他绕进去了:“我本来就是该是夫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许你的‘本来’?刚才咱俩对着神树发愿时,有说你是夫我是妻吗?”苏彦哪儿知道发了什么愿、宣了什么誓,赌的就是自己听力好、模仿力强,他与阿勒坦所说的内容,除了名字之外是完全一样的。

    的确没有。可是……

    某人不按常理出牌的态度,着实把场面震住了一下,可惜这招胡搅蛮缠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。至少对少年老成的北漠之主而言,把思路从苏彦的套路里择出来,只花了短短十几秒时间。

    他坐起身,摘下挂在颈间的黄金项链扔在一旁,曲着两条长腿,正色说道:“你说的不错,既然誓词中不分夫妻,那就得靠武力来分。”

    苏彦也坐起来,瞪着对方小山似的身躯,色厉内荏:“凭什么靠武力来分,靠文力就不行?”

    阿勒坦理所当然地说:“如果你仔细观察过草原上的牛羊,还有河边的天鹅,就会发现有不少雄雄交配的,都是体型优势的占主导。畜生都明白的道理,身为人难道不明白?”

    苏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一面对这具皮囊身娇腰软易推倒的属性深感绝望,一面觉得这位圣汗的性启蒙实在粗犷原生态,搞不好能把他当马骑了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他是宁死不搞基的,更不能接受被这么个洪荒之力压在身下。苏彦拍地毯而起,义正辞严:“你要是说不行,我也一样不乐意,咱们一拍两散!”

    这句“一拍两散”甫出口,阿勒坦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:“你我刚刚在天地见证下向神树许愿结合,这是我族最庄严的婚誓,你当这是儿戏?”

    “婚、婚婚誓?”苏彦深吸一口冷气,把满腹被骗婚的恼火镇压下去,试图跟对方讲道理,“圣汗,婚姻这种事要讲究你情我愿的,骗得了一时,骗不了一世。我知道神树誓言对你们而言极为严肃,出于对你们信仰的尊重,刚才这事我也认了。但天底下无论哪处地方,有结婚的,就有离婚的,咱们就把离婚的誓词也对着那法器来一遍,既成全你的信仰,也不违背我的意愿,好聚好散,如何?”

    阿勒坦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彦……对自己将成为有史以来婚姻存续期最短的一位可汗,而感到震惊、恼怒与深深的挫败。

    苏彦被这道眼神看得遍体发毛,怀疑自己再不想方法脱身,就要被一头饥饿愤怒的巨兽连皮带骨给生吞了。他当机立断地抚胸告退:“我忽然想起,该到药浴的时候了,等这最后一次泡完咱们继续商量也不迟。圣汗再考虑考虑,在下先告退。”

    他转身拔腿就往殿门去,手腕却被一股巨大力道紧紧攥住。

    苏彦心弦紧绷,下意识地旋身使出了那招不知从哪儿得来的“叶里藏花鸳鸯腿”,朝仍坐在地毯上的阿勒坦踢去。

    下一秒钟,踢在半空的脚踝也被扣住,苏彦登时失去平衡,整个人后仰摔向地面。

    虽然铺着厚毡地毯,但后脑勺就这么着地也是够呛,搞不好会把刚愈合的伤口再摔裂掉。苏彦闭眼等待疼痛降临时,脑中忽然闪过破碎的画面与一道冷亮的声音——

    “你要记住,这两记连环腿须得紧密相连,不可间歇,否则非但不能奏效,反受其害。”

    是谁?谁在教他出招要领?看来这一招并非无师自通,是有高人传授……莫非原主身怀上乘武功,只是他这个投舍者不会使用?唔,根据穿越定律,这具身躯里一定埋藏着等待他挖掘的宝藏,不是神功就是传承!苏彦如是想。

    有了这份惊喜,于是皮囊弯不弯的,苏彦也不那么嫌弃了,一心想等开发出潜能成为绝世高手,谁也不能再仗着武力把他捏圆搓扁,包括面前这个狂暴起来就不讲道理的北漠圣汗。

    电光石火间,他即将撞地的脑袋被一只手稳稳托住,后背安然着陆。

    苏彦睁眼,映入眼帘的是胸膛上突出的两点与穿首而过的小金环。金环悬空在咫尺间,随着胸膛的起伏微微晃荡,苏彦耳根蓦然发烫,热度蔓延向脸颊,在瓷白上晕染了一层浅红。

    阿勒坦跪趴在他上方,掌心里托着他的后脑勺,辫子的束环掉了,长而卷的白发披散在两人身侧,流云一样萦绕着。

    两人四目相对,鼻息可闻,谁也没说话。

    苏彦鼻端充斥着一股特别的气味,淡淡的,有点像花草香,但又不是他闻过的任何一种花草。这股甘冽辛香的气味仿佛有种魔力,无孔不入地往七窍里钻,使他喉咙干涩,呼吸不畅。

    为了摆脱这诡异的困境,他昏头昏脑地一掌拍向对方胸口,希望这具躯体自带的武学造诣,能因此激发出武侠剧里的效果,把对方震飞出去。

    对方非但没被震飞,还纹丝不动。他拍在人家胸口的巴掌,摸到了一手的结实肌肉,还有一枚硌在掌心的ru环。

    苏彦陡然间面红耳赤,忙不迭地撤回手。

    阿勒坦紧捉着胸口处他来不及逃离的手腕,不肯松开。苏彦已经翻过身,想从对方胳膊下方钻出去,一条胳膊被扭在身后动弹不得,无奈告饶:“松、松手,要脱臼了……疼!”

    “没那么疼,你装的。我一松手,你又想逃跑。”阿勒坦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。

    苏彦从正面被压,变成了背面被压,危机感越发浓重。这次他是真正体会到,什么叫一力降十会,什么叫绝对力量之下任何计谋都是徒劳。阿勒坦如果铁了心要强暴他,他就算把自己骨头拆了当锤子砸对方也逃不掉。

    绝望之下,他甚至想把自己砸晕过去,等到这具不属于他的皮囊把该吃的苦、该受的罪统统受完了,他的意识再回来收拾残局。

    命是要的,脸和尊严也是要的,可两者之间如果一定只能二选一……苏彦含泪想,那还是先选命吧!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你日后的棺材板!

    阿勒坦见身下之人安静下来不再挣扎,以为乌尼格终于肯臣服了,由衷欣喜地低头吻了一下对方修长的后颈,许诺道:“我会向整个北漠宣告你是阿勒坦汗唯一的可敦,我会给你一个草原上最隆重的婚礼。”

    苏彦抬起脸,视线越过房间中央的大床,望向墙壁上半开半掩的窗户,一线灰蓝天空中有鸿雁的影子从缝隙间掠过,那影子渺小而自由。

    他感觉阿勒坦解开了他的腰带,把长袍敞开的衣领从后颈处缓缓拉下来。

    苏彦用异乎寻常的冷静腔调唤了一声:“——阿勒坦。”

    二十二岁的北漠圣汗此刻看似局势在握,实则紧张得手心冒汗,用鼻音应了一声: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我不喜欢这个姿势,感觉自己像牲畜一样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听出他话语中的屈辱意味,停止了动作,低声问:“你喜欢什么样,你说。”

    苏彦说:“到床上去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立即抱着他的可敦起身,走向铺着一层层毡毯与狐皮的大床。他把苏彦郑重地放在床中央,自己曲起一条腿跪在床沿,一手撑着床褥,一手扶在苏彦脸侧,俯身亲吻。

    这个吻克制且温柔,带着试探意味,苏彦闭眼承受了,直到唇齿间的气息逐渐失控,变得灼热而狂野。

    他蓦然睁眼,向后避开一点,拍了拍床褥说:“阿勒坦,你躺下,平躺。”

    其实阿勒坦不太想躺下,这使得他动作有所受限,但苏彦紧接着一句“我自己脱”,叫他心里什么异议都没了。

    苏彦坐在他岔开的两腿间,将半敞的衣襟从肩头处缓缓往下拉。

    阿勒坦一瞬不瞬地盯着宽衣解带的苏彦,喉结上下滚动,沙哑地叹息了一声:“乌尼格……”

    苏彦脱了半边衣襟,忽然回头看了窗户一眼,似乎嫌窗户没关紧,有冷风吹进来。

    阿勒坦想起身去关窗,苏彦伸手按着他胸口的刺青,把他向后按倒在枕被上,轻声道:“躺好。我来关。”

    许是此刻气氛太旖旎,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,圣汗不想忤逆他的新娘,以免对方再次翻脸,又要跟他扯什么谁夫谁妻。

    苏彦神色淡定地拢了拢衣襟,下床走到窗边,但没有伸手关窗,而是用力推开了两扇窗户。紧接着手按窗台轻巧一跃,背朝外坐在了敞开的窗台上。

    窗外是连绵的亭台楼阁,怯绿连河从高高的窗下流过。在河对岸,五重滴水楼富丽堂皇,是曾经鞑靼小可汗的母亲最爱居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苏彦坐在两尺宽的窗台上,后背悬空,逆着天光,朝阿勒坦微微一笑:“我喜欢这个姿势……向后轻轻一仰,就能像鸿雁一样飞向苍穹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面色骤变,以云豹般矫健的身姿从床上跃起,向窗户冲过来。

    但苏彦用一句“别动”,和一个向后倒的威胁动作,绊住了他的脚步。

    阿勒坦向他重复着这句“别动”,像命令,又像恳求。窗外吹进来的朔风掀动苏彦的袍袖,也卷起阿勒坦的雪白长发,四散飞舞。

    “我不逼你,你先下来……”阿勒坦压抑着心底的怒与惧,向苏彦伸出一只手。

    苏彦两条小腿在袍摆下方晃悠,反问道:“下来以后呢?你会把窗户封死,就像对面那座楼那样?”

    阿勒坦如同迎面中了一箭,后退半步,眼底涌动着纷杂激烈的情绪,像倒映在黑夜河面上的火光。

    “别拿自己的性命做筹码,去赌别人的一个不忍心,乌尼格,你是个明智的人。想想如果我并不在意你,你这么做就毫无意义;如果我在意你,那么你已经达到想要的效果了……下来吧。”

    苏彦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:“我并不在意你在不在意。只是想告诉你,我对所有不能选择自己的意愿、只能被迫去接受的事情有多么深恶痛绝。的确,我无法抵抗强大的力量,但至少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——如果连这个都不被允许,那就太恶心了。”

    面前这个仿佛山峦一样强大的男人,尽管极力维持着面不改色,手指却在颤抖,然后极尽克制地握紧了拳头,嘶声问:“你认为我对你做的事太恶心?”

    苏彦莫名地生出一丝心软,于是补充道:“不是说你,说的是无视人命、践踏尊严的世道。若我有足够的能力,就去改变世道;若是没有,我不愿生活在那种世道里成为被践踏的一方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沉默片刻,最后咬牙道:“乌尼格,你赢了。虽然命定的婚誓不能解除,但我可以不碰你,除非将来你求我。”

    我求你个鬼!求你日我吗,是我脑子进水,还是你异想天开?苏彦在心底疯狂吐槽,但也知道把对方逼到这一步,已经是触底了。

    他能感觉到阿勒坦对他的性命是颇为在意的,但并不确定这种在意有多深。所谓物极必反,若是突破了对方的底限,搞不好来一句“你跳吧,我派人给你收尸”,那可就操蛋了。

    至少这位霸道圣汗有句话说对了——“别拿自己的性命做筹码,去赌别人的一个不忍心。”

    见好就收。能好好活着,为什么要死呢?

    苏彦在寒风中打了个大喷嚏,跳下窗台,边走去衣架拿外袍,边说:“都怪我不识抬举,叫圣汗一腔心意落了空,其实我自己对此也很愧疚,毕竟圣汗对我有恩。要不这样,我换种方式报恩如何?上次我说过,帮你破了当下困局,再送你五十年寿命,可不是信口开河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满面阴霾,并未应声。

    苏彦叹口气:“我这般的不识抬举,若是令圣汗心生反感厌恶,我感到很抱歉,但也无可奈何。便自请离开旗乐和林,离开北漠,还望圣汗高抬贵手,放我一马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霍然转身走了,沉重殿门在他身后“砰”一声关闭,看着像是使了大力道。

    苏彦把自己从屁股开花的逆境中拯救出来,却并未生出多少成功的喜悦。且有些把不准对方的意思——这是要不尴不尬地继续留着他,还是默许放他离开?

    他站在殿门口犹豫一会儿,决定开门出去探个究竟。不料殿门又陡然开启,门框险些撞了他的脸。

    阿勒坦站在门槛外,依然裸着半身,后面几名亲卫手里拿着皮袍与大氅,一脸踌躇,很想往他肩上搭、又怕激怒了他的模样。

    苏彦在众人面前绝对给足他面子,当即抚胸行礼,温声道:“圣汗还有什么吩咐?”

    阿勒坦居高临下地瞪视他,最后狠狠甩下一句“我要拆了滴水楼”,这下真走了。

    苏彦顿时觉得自己愧对后人,愧对文化遗产传承,有点造孽。

    等到阿勒坦与随驾的亲卫们彻底消失在走廊,他左顾右盼一番,见昨日摸过的混血侍卫站在廊下,便过去搭讪:“你没事吧?听说因为我乱开玩笑,害你挨了罚,对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混血侍卫目不斜视,不理他。

    苏彦想从他口中套点情报,厚着脸皮又说:“圣汗方才问我,知不知道你的名字,我说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混血侍卫深深吸气,强忍着不理他。

    “圣汗还说调你去看守俘虏,待日后立了功再考虑调回来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明显就是卖情报做补偿了,混血侍卫终于没忍住,从齿缝里挤出一句:“还好你不知道我名字,不然我死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苏彦一脸莫名地问。

    混血侍卫不禁有些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,脑子不太灵光:“昨天那事,圣汗虽然对我惩罚不重,却是真正记在心上的,难道你没听出来?”

    仗着周围没人能听得懂汉话,他把满腹窝火朝着苏彦喷发:“我摸的你,要砍我的手;你摸的我,怎么不砍你的手,只怪我没拒绝?好吧,圣汗如何发落我,我都无话可说。但你竟然恃宠而骄,非但不好好服侍主人,还把圣汗气得连衣袍都没穿好就出了寝殿,你这么蠢是想早死早投胎?”

    苏彦第一次被人骂蠢,觉得这哥们儿真乃性情中人,值得一交。于是笑眯眯地说道:“不好意思,我没读过什么书,也不懂为人处世的道理,这位将军骂得对,以后还望多多提点我,以免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!对了,我叫苏彦,将军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混血侍卫拿这个笑脸迎骂的蠢货美人没辙了,觉得若是不管他,他真的会作死自己,于是叹口气道:“我不是什么将军,是阿速卫,你叫我赫司就行。”

    “赫司,”蠢货美人没头没脑地问,“圣汗刚才忽然对我说,要拆了滴水楼,为什么?”

    赫司当即警觉起来,盯了他片刻,反问道:“你是不是在圣汗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?”

    苏彦想了想:“没有啊,我就顺口问圣汗,为什么对面楼有一扇窗户封死了。”

    赫司恨铁不成钢地瞪他:“这种明显透着不对劲的事,你怎么不先问问侍女或是其他下人,冒冒失失去问圣汗做什么?!”

    苏彦委屈道:“可其他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,只有圣汗和你能交流。”

    赫司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……以后你有不懂就问我吧,别再惹怒圣汗了。”

    苏彦登时高兴起来,笑道:“赫司,你人太好了!你对我这么好,以后我会报答你的。”

    赫司如临大敌地想:别,别报答,只求你千万别在圣汗面前说这种话,会害死我的!

    可面对这张笑盈盈的脸,他只能第三次叹气,说:“去年,圣汗带兵攻打旗乐和林时,这里还是鞑靼王庭所在。王宫被攻破时,鞑靼小可汗与他的母亲拒不肯臣服,便从滴水楼的那个窗口跳河自尽了。那女人号称‘雌狮可敦’,不仅是鞑靼真正的掌权者,更是一个女萨满。”

    “女萨满?我从未见过女萨满,与圣汗有什么区别吗?”

    赫司嗤道:“她怎么配与圣汗相提并论!圣汗乃是神树之子、天生大巫,她却是个一心钻研诅咒的邪巫!”

    “诅咒?”

    “萨满通常专注于通灵、祈福与治病,哪怕是犯了叛国罪、妄图谋害圣汗的黑朵,平日也是只做占卜与祈福。可那女人却在临死前,对圣汗下了恶毒的诅咒。”

    真有什么诅咒?心理作用吧。尤其是临死前的咒骂,的确会对人造成心理阴影。苏彦继续问:“她诅咒了圣汗什么?”

    赫司摇摇头不肯说:“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,也别到处问。那座楼拆了就拆了,今后你只管一心一意服侍圣汗,圣汗重情义,不会亏待你。”

    苏彦看他如此热衷保媒拉纤,非得劝自己去献屁股,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,叹气道:“一心一意是不可能啦……唉,昨天我就不该摸你。”

    然后扭头走了。

    受到圣汗的警告与责罚后,赫司几乎死了的心,被苏彦这口似是而非的气一叹,又迸出了死灰复燃的丁点火星。他咬牙切齿地想:这个蠢货,总有一天要被他害死!这个蠢货……难道他觉得我能比得上圣汗?

    苏彦戏弄完混血守卫,溜溜达达来到宫门口,被守卫们毫不客气地拦了回去。显然阿勒坦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。

    他只好无奈地决定: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北漠语,绝不在同一个坑里跌两跤!

    -

    阿勒坦面色阴沉地走在宫道上,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攻破王宫的那个夜晚。他带着亲卫队,在滴水楼将雌狮可敦与鞑靼小可汗逼到无处可逃。

    他没打算放过这对母子,雌狮可敦对此也心里有数,于是她恶毒地咒骂着他,抱着小可汗从第四重楼的窗口跳下怯绿连河。

    然而河水很深,他们并未摔死,于是雌狮可敦在河水中亲手溺毙了八岁大的儿子,对岸上的阿勒坦下了诅咒:“我,雌狮萨满,以亲儿的性命为祭品,向天神求得咒语灵验——诅咒阿勒坦像我一样痛失所爱。他会亲手杀死他所爱的每一个人,他的父亲,他的兄弟,他的妻儿,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,不尽天年!”

    阿勒坦一箭射杀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。

    但她临死前的诅咒,像毒蛇的阴影缠绕过来,令阿勒坦想起了先汗虎阔力。

    虎阔力,他所敬爱的父亲,正是被他亲手所杀——他至今仍记得手中刀锋穿透那颗与他血脉相连的心脏的感觉。

    尽管那时父亲已经无可救药,为了帮助父亲脱离苦海,为了瓦剌一族的存亡,他必须那么做。

    尽管父亲那时对他说:“做得好,我的儿子,瓦剌的荣光不容玷污……弑者将继承亡者之勇力,你会成为这片草原真正的王。”

    尽管极端情况下的弑父弑君,亦是一种被草原传统所认可的继承。

    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!

    雌狮可敦是从兀哈浪之死中猜测出了什么吗?还是说,只是个巧合?毕竟凡是恶毒诅咒,都是要牵扯家人的。

    即便雌狮真有一些说不清、道不明的萨满之力,阿勒坦也并不认为她能胜过自己。

    但是为了安抚现场的亲卫与宫人们,他下令封死那个窗户,禁止众人再谈论这件事。

    直至苏彦坐在了高高的窗台上,微笑着向后仰身——

    曾经的诅咒阴影卷土重来,如暴风雪前不祥的彤云笼罩了他的心。那一瞬间,他是真的感到了冥冥中的报应,感到了彻骨的恐慌——

    他想起雌狮在窗前的叱骂:“阿勒坦!你穷兵黩武,手段暴虐,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!”

    当时他冷笑道:“豺狼也有资格说鹰隼暴虐?至于报应,你因为疑心与权力欲中了我的离间计,逼杀鞑靼太师脱火台,导致如今的惨败,这才叫报应!”

    雌狮可敦狂笑道:“那就一起遭报应吧!阿勒坦,你在战火中崛起,也必将在战火中灭亡!”

    宫道中,圣汗阿勒坦突然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身后不远处的亲卫们立刻上前,等候他的吩咐。

    阿勒坦沉默了许久,问:“斡丹呢?叫他来见我。”

    一名亲卫答:“斡丹大人尚未回城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又问:“胡古雁呢?也还没回来?”

    另一名亲卫道:“是。近几日不少部族遭到靖北军的袭击,牧场被烧、牛羊被抢,各部族怨声载道,无一不想狠狠击溃来敌,把那个什么靖北将军碎尸万段!胡古雁台吉闻言,说这是他立功的大好机会,便率自己旗下三万人马前去阻截靖北军,至今未归。”

    胡古雁坚持要去,阿勒坦不想在众将领面前给养兄难堪,便同意了,但至今并未有捷报传来。

    看靖北军这遍地开花的架势,是要逼着他亲自应战啊!

    穷兵黩武……便是了,又如何?

    阿勒坦正待对亲卫们下令,却见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,禀告道:“圣汗,斡丹大人回来了,还带了五百辆物资车,说是一个中原人的赠礼。送礼那人想见圣汗一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