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浩还待要辩解什么,可是周博接着又说了道:“其实这件事我前前后后都思虑过,翟相公还是念旧情的人,因为一张小小的票引绝不会让李相公对我憎恨到底,最多就是李相公不痛不痒的教训我几句而已。只怕翟相公的本意也不过是借此机会告诫我罢了。”

    董浩沉思,他觉得周博说的很有道理,1500石粮草和一张票引,无非只能说明周博是念及昔日的恩情。如果自己是李辉的话,非但不会责怪周博,还会褒奖周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。

    当然,如果他替周博出面解释这件事,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,最多也只是挨翟相公的一番责骂而已。他现在刚开始为翟相公扩建平胜四厢,自己在翟相公眼中已经不是以前2500人时候的那个分量了,相信翟相公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责难自己。

    这时,周博愉快的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其实让翟相公整我一次也好,如果这次翟相公不得手的话,反而心中的怨念会越积越深,正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,万一翟相公第二次整下了毒手,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。”

    董浩看了周博一眼,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,说道:“周兄弟,没想到你的见解倒是很独特呀,而且你的眼光也看得很远,就像你我第一见面时你对我分析了一番齐军的动态一样。呵呵,看来你果然是一个人才。”

    他在听了周博这番话之后,觉得确实很有道理,于是自然就认可了周博一力承担此次罪责的想法。

    周博谦虚的笑了笑。说道:“董帅你太客气了。”

    经过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。1500石的粮草总算全部装载完毕。周博送董浩走下了台阶。说道:“董帅,就此先告辞吧,粮草尽快送出城去,以免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测的变故呢。”

    董浩笑了笑,问道:“不可测的变故?周兄弟何故会有此言?”

    周博摸了摸自己的眼睛,脸色有些复杂,说道:“不太好说,从刚才开始。我的眼皮老是跳,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好的预兆?”

    董浩吸了一冷气,脸色很认真的问道:“此事当真?”

    周博知道古代人对迷信是很看重的,比如出师之前大风吹断了帅旗,就会断定此番出征必定是血光之灾,是不吉利的兆头。而且古往今来也的确发生了许多诸如此类的事情,比如三国时期董卓,在被骗回长安的时候,心惊肉跳的,这都说明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。

    他让自己镇定下来。对董浩说道:“董帅毋须多虑,可能是这两日太过操劳。没能休息好的缘故,不会有什么大事的。董帅就快点上马吧,我也好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呢。”说到最后,他还勉强的笑了笑,免得让董浩过于担心。

    董浩叹了一口气,点了点头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先告辞了,周兄弟就不要送了,快些回去休息吧。”他说完,向周博拱了拱手,然后翻身上马,向运送粮食的队伍的前面小跑了去。

    周博看着粮草队伍开动了,微微的叹了一口气,虽然眼皮还是在跳,可是却没有多想什么,打算转身走回西营去。然而他刚刚走上台阶,董浩却有去而复返了。

    董浩大马回到西营大门前,向周博喊了道:“周兄弟。”

    周博回过头,愕然的问道:“董帅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

    董浩认真的看着周博,说道:“周兄弟,你真是出了什么事,事由是因为这次1500石粮草的话,你万万不要意气用事,大不了就推给我,我自有办法应付的。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周博看着董浩认真的样子,心中很是感动,唉,董帅真是老好人呀。他笑了笑,说道:“董帅放心,我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    董浩还是有些不死心,再次严厉的问道:“你且下答应我。”

    周博有些哭笑不得,不就是自己眼皮跳了跳,董浩用不了这么认真吧。不过这好歹是董浩的好意,于是他点了点头,回答道:“那好吧,多谢董帅的好意,我答应便是。”

    董浩笑了笑,说道:“如此,我便放心了。就此告辞了。”他说完,打马再次回到粮草队伍的最前面。

    周博看着董家军护送粮草的队伍走出这条街道,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,倒是并没有多想什么,然后转身走回西营大门。

    “周大都管,周大都管!”周博一只脚刚跨入门槛,背后远处忽然传来一人急促的呼喊声,而就在这一刻,周博的眼皮终于不跳了。

    周博回过身来看去,只见街道另外一边,一人一骑正向这边狂奔过来。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,见这人竟然是高薛。高薛这两日并没有什么公务,而西营的管制通常只是针对小兵小卒,对于高薛这样的副使大官自然是没有约束力,于是高薛出营外出几天也是不为过的。

    高薛看上去很焦急的样子,这让周博有些疑惑不解。

    转眼间,高薛已经来到了西营大门前,他仓促的翻身跳下了马,西营门口的押勇马上上前为其接过了缰绳。

    周博问道:“高副使,何事这么着急?”

    高薛先左右看了看,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,只可惜没有找到什么。他急切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,对周博说道:“周大都管,董帅呢?那些粮草呢?”

    周博怔了怔,从高薛这番话他就断定果然是出事了,而且还不是小事。他说道:“董帅刚刚走,粮草自然也被董帅带走了。”

    高薛冷静了一下,拉着周博的手说道:“如此,倒还有救。快。周大都管。你快去派人把董帅截住,把粮草都要回来!”

    周博怔了怔,脸上很是疑惑不解,按理说他前几天曾跟高薛说过,董浩是有票引才来取粮的,这个时候高薛应该还不知道董浩没把票引给自己,为何急着要把粮草追回来呢?他立刻问道:“高副使,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?为何要去追回粮草。究竟发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高薛叹了一口气,急不可耐,但是一时又没办法说服周博,只好快速的说道:“我的周大都管,昨日我可是在李宣抚相公行辕过夜的,今天一大早天刚刚亮,徐文博的弟弟徐向天就匆匆忙忙找到了李宣抚相公。李宣抚相公与徐向天单独见面,我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,但是李宣抚相公出来之后就勃然大怒,立刻就要派人来拿你。”

    原来高薛昨日应了李辉之邀去李辉的行辕吃酒。结果吃的兴起,把时间给错过了。李辉便让高薛在厢房休息。就在一个时辰前,高薛被行辕前院的吵闹声惊醒,于是就跑出来看发生什么事,却见到李辉正在责骂徐向天吵到自己睡觉,一大早竟敢在自己行辕里撒野!

    不过没过多久,徐向天向李辉说了一句悄悄话,李辉便熄了怒火,带着徐向天去了书房谈话。片刻过去了,当李辉与徐向天出来之后,李辉更加暴跳如雷了,立刻就命令卫兵去捉拿周博。

    周博听完了高薛的话,心头忽然一震。就算李相公知道了自己没有收到票引便放粮给董浩,也不至于下令派人来捉拿自己呀,最多只是派人传呼自己去见李辉,当面责骂几句,然而改降职便降职,该通报批评就通报批评。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徐向天这个阴险小人,徐向天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插出来,他究竟对李辉说了什么话,导致李辉如此雷霆震怒?

    高薛看到周博沉默不语,脸色带着几分责难,又说了道:“我的周大都管,你以为我高薛是瞎子或者傻子吗?我高薛每日都兢兢业业的办理公事,西营的所有文案哪一份不是由我整理的?”

    周博怔了怔,诧异的看着高薛,问道:“高副使何出此言?”

    高薛哼了一声,说道:“直到三天前,我就已经发现董浩这次调取1500石粮草是没有票引的。只是原本我也只以为这是一件小事,就算李相公怪责下来,最多就责骂几句而已。可是万万没想到,李相公这次是大发雷霆,肯定是那徐向天又捡了周大都管你的短,让李相公怒上加怒。”

    高薛自然不知道徐向天对李辉说了一些什么,但是他知道周博没有拿到票引便放粮,必定是李辉发怒的原因之一。所以此时此刻,他急匆匆的跑来通知周博,就是要让周博先把粮草追回来,如此一来,最起码能降低一部分李辉的怒火。

    周博自然是听明白了高薛的意思,可是继而他又更为惊愕了起来,高薛与陈献之都是李辉的心腹,为什么高薛现在却又来帮自己?

    他立刻向高薛问了道:“高副使,你为何............要这般紧张我的安危?”

    高薛笑了笑,脸色显出了几分真诚,说道:“我虽在政治立场上是与李相公一边,只是西营是公事,公事自然也要公办。唉,我在西营也有几个年头,以往西营的大都管自然了解不少,像周大都管你这样的人倒是头一次见。”

    周博看着高薛的样子,又听对方说话的语气,心中渐渐有了透析。

    高薛顿了顿,接着又说道:“周大都管你是什么人,我虽然不敢下断言,但是却能知道周大都管执掌西营,对西营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。我说话直白了一些,但是我相信周大都管你也是直白的人,自然不会怪责我。自从周大都管上任,肃清了西营几十年克扣军饷的陋习,同时更整顿了西营军纪,杜绝了军士私贩军粮。”

    当然,对于高薛他来说,平日里更是收受了周博不少好处,所以无论是于公方面还是于私方面,他对周博的印象一直都是很不错的。就连他发现了董浩没有给票引的这件事,昨天去李辉行辕喝酒时,都没有上报给李辉。

    周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,露出了一丝苦笑,对高薛说道:“高副使,你真是太有心了。周某真真切切要向高副使道谢一声。”

    高薛急切的说道:“哎呀呀,我的周大都管,道谢之事还是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吧。现在要紧的,还是得先去把董浩那1500石粮草要回来,等下李相公的人可就来了。”

    周博沉思了一下,说道:“高副使,我看还是算了。我相信李相公绝不是因为这件小事而动怒,眼下纵然把粮草追回来了,只怕也熄不了李相公的火。徐向天那厮肯定是向李相公说了一些更严重的事。”

    高薛连忙问道:“周大都管,你这些天到底犯了什么事了?你说给我听,以前等下我能为你辩解一些。”

    周博叹了一口气,笑道:“这些时日我做过什么,高副使和陈副使,以及全营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,我哪里曾犯下什么严重的过错?”

    高薛想了想,觉得周博说的很对,他与陈献之一直都是在监视着周博的一举一动。如果周博有什么大的动作,不用等徐向天发现,他与陈献之就先一步去通知李辉了。他有些疑惑不解了,立刻说道:“李相公绝不是那种容易听信谗言之人,徐向天究竟搞什么鬼,竟然要李相公勃然大怒?”

    周博苦笑了两声,脸上显出了一种淡定与洞穿世态的摸样,长叹的说道: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以前我护送光化军节度使秦老相公之女以及徐向天前往鄂州的时候,我就已经知道徐向天是一个小人,非但不知恩图报,相反还是恩将仇报。”

    高薛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西营外大街北面,疾驰而来二、三十多匹骏马,马上的骑士全部都是穿着甲衣,一看就知道是近卫兵士。不用多说,便知道这些人正是李辉派遣而来,捉拿周博的。

    高薛脸色不忍,他看了周博一眼,却见周博一副从容不怕的样子。他心中对周博临危不乱的风范很佩服,可是如今自己也无能为力了。他虽然想做好人,却不能因为要做好人,而把自己给陷进去了。

    他想说些什么,道:“周大都管,你...........”

    周博打断了高薛的话,正色的吩咐了道:“高副使,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,西营就暂且又高副使和陈副使主持大局了。在下现在只恳求高副使,日后西营的陋习万万不可死灰复燃,无论接替我的人是谁,还请高副使和陈副使加以规劝。”

    高薛心中很是感动,没想到在这个大难临头的时候,周博竟然还在为公事着想。他郑重的点了点头,向周博行了一礼,说道:“谨记周大都管教诲,在下一定悉心打理西营。”

    很快,那二、三十甲衣卫士就来到了西营大门前,为首的骑士见周博就站在大门口,于是也不客气什么,立刻就下命令将其拿下。十多名甲衣卫士迅速的跳下马来,一拥而上,就要将周博给捆绑起来。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