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点小说网 > 爱比死更难 > 第二十一章我没有家了
    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了,她先到病房里去看爸爸。

    徐爸爸依然昏迷着,她把脸贴在爸爸的脸上,泪水滴落下来,顺着爸爸的脸颊流下来。

    大学的时候她不愿意回来,每次放假爸爸想她了都会坐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学校看她,一路风尘仆仆的,可是见到她的时候只一个劲的交代她要吃好穿好。不管是生活艰难的时候还是生活好起来的时候,爸爸都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不比别的女孩过得差。

    家里弟弟是最小的,小时候妈妈难免宠了点,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会留给弟弟。而爸爸总是从自己的牙缝中抠下来,藏着掖着让她吃。就是在外做苦工早上带出去的口粮,晚上也必定留一半回来偷偷的塞给她。

    她抚摸着爸爸的脸,低低的道:“爸,我不会让你有事的,以前都是你保护我,以后我保护你,还有妈妈和依泽。”

    徐妈妈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,把她叫出去,道:“你去找谁帮的忙?医院怎么突然肯让你爸爸住院?”

    她道:“我找一个同事帮的忙,他们家在江乐市很有关系……”

    徐妈妈道:“你哪一个同事?”再有关系也比不上那些人有关系!

    徐依可道:“你不认识。”

    徐妈妈将信将疑,不过女儿的同事,她确实没几个认识的,道:“会不会连累了人家?”

    徐依可摇头:“他肯帮忙,就应该心里有数,妈,你不用担心了,或许是那些人也不想闹出人命,所以没再来找我们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徐妈妈依然疑虑重重,道:“那你把他请回来,我好当面谢谢人家……”

    “以后吧……妈,你先去吃点东西,回去好好的睡一觉,要不然你自己的身体都受不了,医院里有我。”她现在真的很疲惫,实在没有力气应付妈妈的盘问,再被逼问下去她会招架不住的。

    徐妈妈确实也很累了,这几天没有一天是安生的,眼睛几乎没有合上过,真的是心力交瘁。就算现在丈夫儿子安然的躺在病床上她也还是提着心,就怕再有变故。

    徐妈妈道:“那我回去收拾一下,你留在医院里,马峻等下要过来。”

    她应了声,等妈妈走了后她又去看熟睡中的弟弟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以后该怎样开导他,本来明朗外向的孩子突然之间变得抑郁寡言,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,平常醒的时候也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。她再心痛再心酸都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后来她伏在爸爸的床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,是马峻来把她叫醒的。

    看着他那熟悉的面容,听着他温存的话语,她突然想落泪,她终究是要负他了,他还等着跟她结婚,她还说以后要每一天感受他给的幸福,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,她已经是他的太太了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都做不到了。他那么好的人,她却没有回报的机会。

    她真害怕看到他伤心失落的样子,这段时间一直是他陪在她的身边,为她心痛为她担忧。可是她却要亲手打碎他的梦!

    她可以想象嫁给他会有多幸福,是她没有这个福气,遇见了对的人却也守不住。

    她忍着眼泪,看了眼病床上还未醒来的爸爸,对马峻道:“你出来,我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
    她必须得快刀斩乱麻,那个人没什么耐心,要是拖下去,只会给马峻招来不幸。

    马峻跟着她出病房,她咬唇,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,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‘我不能和你结婚。’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马峻温柔的摸着她的头,道:“以后再说吧,我给你带早餐来了,你先吃一点。”

    她透过走廊的窗子看向外面,天果然已经亮了。他的笑容让她的话又咽在喉咙吐不出来。

    两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上,他把带来的粥舀在碗里递给她。自己坐在旁边看她吃。

    她低着头,手里的汤匙搅着碗里的粥,手颤抖得厉害,眼泪一颗颗的落入粥里。她的长发垂下来,遮住她哭泣的眼,她死死的咬住唇,不让哭声溢出来,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哭,可是却控制不了颤抖的肩头。

    低垂的视线中她看见他伸过来的手,把她手中的碗拿掉,然后拥她入怀。他像对待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。

    她终于在他的怀里痛哭出来,哭得撕心裂肺,酣畅淋漓,把连日来的委屈,痛苦,无奈都通过泪水发泄出来,她一直在说对不起……

    马峻紧紧的抱着她,其实他心里也都明白了,只是还残留着最后的一丝希望。只要她不说出口,他的梦就还能继续,他不想清醒,一点也不想……就像现在她就在他的怀中,叫他怎么放手,总还有办法的,他不相信只有这一条路。

    她在他的怀中哭到累,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。

    他的下颚抵着她的头,道:“什么事都会过去的,总有雨过天晴的一天……”

    可是只有她清楚,即使有雨过天晴的一天也必是物是人非了。

    她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出口,他走的时候还笑着对她说,礼服他去取回来了,下次再穿给他看看,他说等爸爸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再重新定个日子。她含着泪说好。

    早上,爸爸的主治医生过来查房,是个很年轻的女医生,看着病例直皱眉,道:“这么严重了,怎么到现在才送来,要是再晚一点连命都没有。”也不知道家属是怎么想的,昨天晚上病人送来的时候一度危急,肝都要烧坏了。

    她跟在那个女医生后面出去,白大褂上的那个名字让她很熟悉。她在背后叫道:“顾医生,我见过你。”

    顾念宜停下来哦了声,以为她是自己曾经的哪一个病患。

    徐依可道:“你可能不记得我,上一次在医院的草坪上,你跟闵总站在一起,我远远的看见过你。”

    顾念宜想了想,好像是有那么一回,只不过她一向记不住人,也没什么印象,她道:“哦,你是闵正翰的朋友是吧。”

    她点头,道:“顾医生,我爸爸的伤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顾念宜一边走一边道:“现在情况基本上稳定,只不过之前拖得太久了,以后留下病根是必然的,今后一定要好好的调养……”

    走廊那头的电梯开了,出来的是陈墨阳。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躲开,可是他已经望过来了。

    她想起来了,他昨晚说过要她早上去找他,可是难道连几个小时的时间都不能给她吗?就非得这样逼到医院来?她下意识的就往周围紧张的张望,这个时间妈妈差不多要过来了,她真的害怕被妈妈撞到。

    他走到她面前,对她道:“你在这里等我,我跟顾医生说两句话。”

    顾念宜生性清冷,并没有表现出诧异的神情,点点头,道:“到我办公室吧。”

    他和顾念宜是高中同学,只不过甚少往来,但彼此都还有点印象。

    他道:“她爸爸的病情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顾念宜实话实说:“救是救过来了,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,他的身体是不可能恢复得过来,以后可能得长期卧床住院。而且伤了内脏,病情随时可能复发。”

    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:“我跟院长打过招呼了,用最好的药,最好的治疗,一定要把他身体调理好。”

    顾念宜道:“我是医生,当然会尽力,不过你们最好也不要抱什么大的希望。”

    从顾念宜的办公室里出来,看见她还站在原来的地方,一脸戒备的看着他,道:“你跟顾医生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他这才惊觉她现在防他防成这样。

    他双手插在兜里,讥诮的道:“我跟她说,以后你爸爸所有的情况都要跟我报告,我说继续治就继续治,我说不治就不治。”

    她又用那副仇恨却又隐忍的眼神看他,道:“你还想怎么样?”

    他走近,道:“就看你听不听话,现在出去陪我吃饭。”

    她道:“我不能走,我还要照顾我爸爸。”

    他道:“你想好了,你说一个不字你爸的药可能就停了,说两个不,医院可能就没有床位给你爸爸了。”

    她跟他去了,可也不让他痛快,一脸送葬的表情,存心恶心他。

    他让她吃,她就吃,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得满满的,简直是要噎死自己。看得他血都往头上涌,甩了筷子,道:“行了!不想吃就别吃了,你们家还没死人呢,你就一副哭丧样。”

    她连眼都不抬,放下筷子,紧紧的抿着嘴,又坐得直挺挺的。

    他真是有火没处发,打舍不得,骂不顶用。

    他心烦气躁,道:“行了,行了,你滚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她就等他这句话,抬脚就走人,他差点就把餐厅给砸了。

    曾经那么依恋他的人,现在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,逮着机会拔腿就跑,而且他知道她跟姓马的还没摊牌!

    她怕妈妈在医院里等着急了,出了餐厅门就往医院赶,刚坐上车果然就接到妈妈的电话,道:“你现在回来一趟。”

    她被妈妈电话里凌厉的语气吓到了,道:“是不是爸爸怎么了?”

    徐妈妈道:“回家里来,现在就给我回来。”

    她心神不宁,合了电话,让司机把车往家里开。

    家里不仅是妈妈一个人,还有马峻的妈妈。

    气氛异常的沉重,家里出事后,马峻的爸爸来过几次,但是马峻的妈妈一次都没有出现,她也知道马家那边也出了不少事,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,现在马峻的妈妈突然过来,让她有很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马峻的妈妈道:“我是不是造谣,你问你女儿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徐依可忐忑不安的到妈妈跟前,拉着妈妈的手,道:“怎么了妈?”

    徐妈妈一把甩开她的手,道:“今天当着我和马峻妈妈的面,你给我说清楚,你认不认识陈墨阳?”

    徐依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,脸色霎时白得跟纸一样,她摇摇欲坠,道:“妈……你说……说什么?”

    马峻的妈妈看徐依可这副神态,心底更加确定了几分,语气也更加的尖锐刻薄,道:“还跟这装傻呢?全江乐市都传开了,就把我们家蒙在鼓里是不是?人家说你早就跟了那个陈墨阳,成双入对,进进出出的,被他一脚踢了后才来找我们家马峻,我就说我们家怎么就倒了这么大的霉运。原来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,马峻车祸,厂子被拆都是因为你,现在你跟那姓陈的还不清不楚的,把我们家马峻当什么?我早就说,外地女孩不靠谱,也不知道马峻跟他爸哪只眼睛被蒙住了,非得答应这门亲事不可……”

    徐妈妈一辈子要强,做人都讲个堂堂正正,清清白白,今天马峻妈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甩在她脸上一样,她气得浑身发抖,却一句都反驳不了。

    她红了眼指着徐依可道:“说!给我说清楚!要是有人造谣,妈妈拼死都要给你找回清白!”

    马峻的妈妈冷哼:“这事谁还能没事闲着造谣,人家说得有头有尾!”

    徐依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僵硬的站在那里,徐妈妈推搡着她使劲的摇晃着:“你给我说话!给我说清楚,说你不认识那个什么陈墨阳,说你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她一步一步的后退,还没开口,泪水就已经下来了。她摇着头道:“妈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徐妈妈胡乱的打着她:“对不起什么?你对不起我什么?我叫你说,你听见没有……你到底跟那个姓陈的有没有关系……”

    她哭着跪下去:“妈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    她抱着妈妈的大腿,哭得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徐妈妈咬牙,一字一字的道:“再问你一遍,你认不认识陈墨阳!”

    她还是哭,一个字都没办法回答。

    徐妈妈站在那里,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发黑。半晌她举起手狠狠的甩了女儿一巴掌,声嘶力竭的喊道:“滚……给我滚出去……我没有你这个女儿……”

    马峻的妈妈站起来,道:“这件事算我们家倒霉,至于之前准备婚礼花的钱还有厂子里亏损的我们也认了,但是那六十万彩礼的钱你们可得讲点良心……”

    家里根本没有什么钱,那六十万交了医药费,还有银行的贷款,以及厂商的货款,七七八八的费用,已经去了一半了,家里一时哪里抽得出六十万。

    徐妈妈就像僵化了一样杵在原地,徐依可抹着眼泪爬到马峻妈妈的脚边,道:“阿姨,那六十万我们一定会还的,可是我们家你也知道,现在真的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……”

    马峻的妈妈脸一沉:“没钱?我哪知道你们是真没钱,还是不想还。”

    她爬起来,踉踉仓仓的跑到房间里摸出那张存折拿给马峻的妈妈道:“这里还有三十四万,剩下的钱我过两天一定凑齐了给你。”

    马峻的妈妈接了存折,道:“我相信你肯定凑得齐,那姓陈的有钱得很,你还怕捞不到,跟了他,你们家都飞黄腾达了。以后你跟我们家马峻可没什么关系了,别动不动就想着把我儿子当冤大头让他捡破鞋!”

    马峻的妈妈走了后,徐妈妈依然直挺挺的站在那里,她揉着妈妈的胳膊,道:“妈,你别吓我,你打我吧,你骂我吧,你不要这样好不好……妈……”

    徐妈妈道:“你昨晚是不是去找姓陈的?”

    “妈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!”

    “妈,对不起,对不起,我真的没有办法了。”

    徐妈妈突然发狂的大吼:“我宁愿死……我宁愿全家人一起死,也不要这样被人戳着脊梁骨,被人家骂我女儿是破鞋……”

    “妈,我错了……你打我,你打我……”

    徐妈妈把她推出去:“滚,你给我滚,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……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……”

    她一直求着,可还是被徐妈妈推出了门外,门砰的一声甩上,把她的哭喊和哀求都阻隔在门外。

    她瘫在门口使劲的敲,使劲的求,她说:“妈妈,我错了你原谅我。”

    她说:“妈妈,你不能不要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说:“妈妈,我求你把门打开……我以后会听话,再也不犯错了……”

    她说:“妈妈,我一个人害怕,你不要抛弃我……”

    可是妈妈不理她,门依然紧紧的关着,隔着厚厚的门板,她都听得见里面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
    可是门依然没有开,她在外面哭,妈妈在里面哭。周围的邻居出来看见了,问她怎么了,也帮她叫门。后来邻居都走了,门还是关着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哭了多久,她爬起来,她还要去医院,妈妈只是一时生气,妈妈不会不要她的,还有爸爸,爸爸一定不会赶她走的。

    她走到小区的门口就走不动了,她蹲在那里,望着天空,眼泪止不住的下来,后来电话响了,泪眼模糊中,她看不清是谁打来的,她按了接听键,对着电话哭喊着:“我没有家了……我没有家了……妈妈不要我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