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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百八十二章、能饮一杯无

    平时看不出来,等大家都来了,才发现人头真不少;尤其翁家好几个同字辈的,应该有些面熟,但杨孟晗也记不清楚,他们在哪里高就;好像不是在海关,就是在沪上政府那个部门当差。

    翁家挺奇怪,沪上、大夏的事,他们参与的很深;但是,到现在为止,还没有一个翁家人,到巡防师投军;翁家也从没开过口。杨孟晗也搞不清楚,内里是什么原因;还是说,翁家人就是对当兵,丝毫不感兴趣?

    翁药房边走边说:幼鸣就是点金手啊,听家里人说,在我们常熟老家,翁家的缫丝厂,今年收成很不错啊。我家,也慢慢跟老陈家一样,对那点地租,看不上了唉。

    杨孟晗:你们的桑蚕研究所,搞得怎么样了啊?

    翁药房:应该算是有点模样了,外国专家四个人,翁家有七八个人,在外面也聘请了十几个。嗯,还收了一个班三十个学员,以后每年都招三十人;现在课程设置什么的,还不成型,没有确定几年毕业。嗯,反正都算是师范学院的学生;不过,他们的就业方向,不是教书,而是各地的蚕种育种场。

    陈润淼:幼鸣,你那个干大舅哥,就是能折腾事,就是会钻头觅缝地到处找钱。听说,为了尽快在太仓、嘉定、宝山等地,推开新式教育;不知怎么,就忽悠到了怡和洋行、利名洋行、旗昌洋行等几家,到太仓办后续的丝绸染织厂;嗯,要是搞成了,说不定能恢复我丝绸之国的往日荣光。

    二哥孟曦嘿嘿一笑:我帮着给弄的,为了回避歪果仁公司不能进入内地,我们用大夏公司名义做幌子,办的公司,表面上是大夏独资,实际上都是合资的;进口了外国织机和提花机。织布环节问题不是最大的,最大的是染整工艺环节;化学染料,我们不会制造,眼下全靠进口;染整工序,短期内,也是全部请的外国技术人员。嗯,可能上面知道了,会有不少麻烦。

    翁药房:为了白花花的银子,谁也不怕这麻烦。他们说了,上缫丝厂,收益增加三成;上织布厂,收益增加翻番。还说,如果在沪上,建成衣厂,收益更不得了;而且,增加多少饭碗啦!你润淼大先生不就是天天犯愁,给难民找饭碗嘛!

    陈润淼:听说,胡雪岩今年在大夏新湖县,收成还挺好的?

    翁药房:嗯,也有我翁家桑蚕研究所的功劳,也有鸟粪肥料的功劳;好像是消毒杀毒还不是很过关。幼鸣说得那个一年八茬蚕茧,目前还达不到;茧房不经过充分消毒、晾晒,是不能养第二茬蚕的。听说,今年基本能养四茬,那也是不得了了呀,一亩顶四亩,也让人乐晕了呀。嗯,也不能让胡雪岩专美于前,是吧;过了年,翁家就要领着苏州丝业公会一干人,在新湖县边上,建立新吴县。插条种桑快得很,争取明年,我们也想胡雪岩今年一样,收四茬蚕茧,呵呵......

    陈润淼:好像不仅仅是你翁家吧,又村,这么大件好事,你袁家就无动于衷?

    袁又村嘿嘿一笑:就是我袁家不出头,杭州老家丝业行会也不答应了,袁家的门槛非给踩塌了不可。也是做邻居,叫新杭县。呵呵,我还让杨清鸣他们在边上,也设一个新县,叫新安县呐;这四个新字头的桑蚕专业县,将来会富得流油喔;三五年后,苏杭、湖州,都未必能比得上。

    翁家人,对文雅的东西,学得很快;杨孟晗鼓捣的三道茶,现在翁家反而玩得最讲究,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。而且,根据不同的季节,不同的茶叶品种搭配,做得更细致。不同的茶叶品种,配的茶点,也有差异,也更讲究。

    翁家人,对茶的理解,有其独到之处。嗯,回头要交待芸娘,要反过来,向翁家学习了。未来的滴水轩,必须集中中国茶文化的所有精华;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华茶道文化,群英荟萃之所。

    瑞臻公和方子严,好像因为报社的事,稍稍有些耽搁了;于是,大家伙就边掉书袋,边喝茶等候。

    翁同书:幼鸣之“中学为体、西学为用”之语,让人每每想起来,越发觉得精妙绝伦;家父曾言,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就是当今版之“胡服骑射”也。

    杨孟晗:远古时代,学问贫乏,但还讲究个君子六艺呐,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;是要求通五经贯六艺,一样不能少,是吧!为什么我们现在的儒生,就剩下四书五经,这六艺还剩下多少?“射、御、数”基本没有了,“乐”恐怕只能算保留一半,就靠“礼、书”撑场面;至于六艺之外的,更加什么都不会了。孔子的弟子中,也不全是就会“之乎者也”的吧,能文能武能赚钱的人,不少吧;冉求就很有军事才干;子贡就颇善经商之道。也不像现在的儒生,一水的,就会个四书五经呀?

    陈润淼:这恐怕是科举命题造成的,科举不考的,自然就没人关注。

    杨孟晗:所以,有时不能不说,“学而优则仕”,这句话害人不浅,好像读书就是为了当官;不能当官的学问,全部都是不值钱的学问;能当官的学问,才是学问、才是好学问。

    翁同书:好像西人对当官,就不像我们中国人这么热切,这么绞尽脑汁、奋不顾身。而且,西人官员,不同岗位的,也基本要求具有相应专业知识,是吧?好比修河堤的官员,要懂水利工程学;不能像咱们陆立夫大人那样,堂堂帝师唉,修个河堤都能修崩了。更不像咱们,把书生推出来领兵打仗;人家指挥官,都是专门的军事学校培养出来的。咱们好像就没有类似的学校,是吧;我们的武官,要么是家传的,要么靠师傅带,还有就是靠自己边打仗边琢磨了,是吧?

    杨孟晗:西人的价值观,比较多元一些;不像我们,我们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,往往看他官做得有多大,爵位有多高。西人则不尽然,比如美国领事文惠廉,一心就相当传教士,对其他的,都不在乎。美国的总统,也就是做几年,任期满了,就自动下台回家的。

    陈润淼:所以,也就有各种人,研究各种学问;研究各种很实用的学问。不像我们,读书就是为了当官。至于当官后,碰到具体问题,四书五经上没有的,就蒙了;往往还想当然地、大而化之地乱解释一通。更有甚者,一味地唱高调,讲心性。总以为修身养性功夫到家了,一切就迎刃而解,不是问题了。

    杨孟晗:修身养性,现在混为一谈了,以为是一回事;我个人认为,“修身”与“养性”应该分开来谈。“养性”,我和大家的理解一样,就是以儒学仁爱之心,培养性格,提高修养。而“修身”则是另一个问题,更应该是技能方面的,比如说,过去的君子六艺。换句话说,古时“养性”为通五经,“修身”则为贯六艺。那么现在呢?

    杨孟晗看看在边上,听着眉毛动眼睛也动的翁同龢翁叔平,一笑:叔平老弟,你能替我解惑吗?

    翁叔平:“中学为体”,通四书五经以“养性”为本,恒古不变;然“修身”则需与时俱进,若孔子问学老聃,谁高明就跟谁学;胡服骑射也好,师夷长技以制夷也好,皆存乎一心。

    杨孟晗点头赞许道:叔平大才,叔平知我也;如果我们潜心向学,说不定哪一天,鼓捣出比西人还高明的技术和学问。“修身”之学,日日而新;然“养性”之养仁爱本性,恒古不变。若此下去,修身养性,方可齐家治国平天下......

    门口传来一声叫好,精神矍铄的瑞臻公,在方子严的陪伴下,走了进来:幼鸣此话,甚为精辟;今日方知,“养性为本、修身为用”。比之“中学为体、西学为用”,又进一层。只谈心性,不及实务,岂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。幼鸣此言,今日当浮一大白!

    小翁大人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入席,也点头赞同: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哈哈,诸君,请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