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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百八十三章、劣币驱逐良币

    咸丰三年,是太平天国最风头正劲的一年,也是我大清国家体制,开始崩塌的初始之年;因为绿营、八旗皆不堪用,朝庭为了活下去,不得不放开团练的限制,失去了对军队的绝对控制权;为了筹措军费,又放开了厘金的限制,失去了对税收的绝对控制权。

    后来,还好死不死地,连大钱、宝钞、官票一起上;不作不死,嗯,死而后已。

    权利是一副穿肠毒药,精神鸦片,服用了就停不下来;既掌握了刀把子,又掌握了钱袋子的各地督抚,还那么乖乖听话、乖乖听招呼吗?

    权利也是一把双刃剑,你张老三做得,我李老四自然也做得;胆子大的,都敢抢地盘,然后画地为牢,扎起篱笆,称王称霸,做起草头王。

    朝庭更是胡乱作为,大钱及不限量、不保兑的官票与宝钞,更是对民众雪上加霜;长毛是抢走老百姓的粮食、浮财;而我大清朝庭,通过滥发货币,造成通货膨胀,赖掉了所有的政府债务,抢走了国人所有的财产,填补无穷无尽的平乱军事费用这个无底洞。

    咸丰三年,厘金、大钱、官票与宝钞,蠢蠢出动的,经济政策上的四大害,造成的后续影响,甚至在我大清都消亡之后,流毒仍存。传统儒生治国,对金融、税收、货币信用,认知与理解,是很肤浅的;更多时候,还拧着劲。

    我大清滥发货币、通货膨胀造成的社会危害,甚至超过长毛之乱本身的危害;长毛之乱毕竟就那么几个省,通货膨胀则是全国性的,所有的小老百姓,都处于破产的边缘。

    其他人对这件事,还没想得那么远,杨孟晗心里可是沉甸甸的;连吃饭的时候,都有些走神。饭后,也没让润淼从舅回家,拉着他一起到杨府书房;唔,这几件事,真的要好好说道说道。

    杨孟晗:厘金、大钱、官票、宝钞,这四大害,你们怎么看?

    润淼从舅:大钱容易被盗铸、私铸,门槛一点也不高,也无法防伪;查无可查,查不胜查。很快就是一片混乱、一片哀鸿。

    二哥孟曦:官票、宝钞,说穿了就是一张纸;你政府保兑,它就是一张“圣旨”;如果政府只发不兑不回收,它就是一张废纸。前朝又不是没有过这些惨事,大明宝钞,烂得臭大街了。

    润淼从舅:我大清,将来,肯定也好不到那里去;这帮朝中衮衮诸公,为着筹措军费,唉,已经开始不要脸了。

    二哥孟曦:听说,户部右侍郎,徽州府歙县人王茂荫王椿年大人上书反对铸大钱,也反对过量发行不保兑的官票、宝钞。好像朝庭对他的态度,也反复得很;有的时候,觉得他王大人说得有道理;有的时候,又觉得他一味地站在商人的角度说话,不站在朝庭的角度说话,不理解朝庭的实际困顿;只是一味维护商贾利益,不是朝庭干城,是商人花大价钱在朝中养的一条狗;这种人,应该赶回家去吃老米。

    是的呐,跟一帮不懂经济学、又穷急眼了的一帮腐儒,以及比腐儒水平还不堪的八旗大爷;这个理,讲不通吔。

    或许,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;通货膨胀,抢钱是最快的、最有效的。

    杨孟晗:从舅,沪上应该做些应对措施吧;货币乱了,整个经济体系就乱了;就怕越往后越乱,最后被迫放弃货币,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始时代。

    二哥孟曦:最近徽商们也很紧张,尤其是从事票号与典当的商家,更是紧张的要死。很多人家都准备关门,转行只做进出口加工生意了;或者,直接下南洋,把生意搬到大夏去了。国内的生意,有点没法做了,拿钱收货还好些;在国内卖货,慢慢没法做了,收一堆大钱、官票、宝钞,回头怎么弄;路上关卡,一路抽水,过路费可不低。

    润淼从舅:沪上,现在是避风港,可也是孤岛了;很快,火就烧过来了。确实很多有钱人家,觉得还是启德港更稳当些,都往那边走了。

    嗯,国内市场混乱,税制混乱,资本外逃是必然现象;好在,现在有可以跑的地方。大夏国,慢慢成为华人资本与人才的吸铁石了;如果国内还这么继续乱整下去,又朝一日,说不定,启德港会超越沪上。至少现在,大夏的工业体系,就比国内完备得多。

    二哥孟曦:有一件事,我倒觉得是件好事;因为现在大夏与沪上之间,往返的人,比较多;慢慢地,大夏国的货币,就带过来了;它的印刷、防伪都做得比较好,国内目前的技术,也模仿不了。而且,华夏银行对纸币与银元,是通存通兑的,慢慢大家一是喜欢把钱存在华夏银行,二是喜欢使用华夏货币。嗯,用华夏货币,也方便,不用折来折去。实际上整个江浙,都慢慢在使用大夏货币;连收税的小吏,都愿意收大夏银元,因为,回头换粮票方便嘛!其他的货币,像墨西哥鹰洋,也有不少,大家觉得至少比碎银子好用。

    杨孟晗有点无语,历史悲剧还是不可避免地重演了,外来货币像潮水一样,涌进上海滩。好在这一次是大夏国的银元为主,铸币税没有全部让西人赚走。

    我大清,就是个金融小白。

    嗯,我大清还停留在实物货币阶段,谁都可以铸币;也没有铸币税的概念,更没有信用货币与国家政府信用的说法。货币主权,听都没听说过,大家也更没这个概念。

    老百姓都是趋利避害的,国内的货币体系乱套了,也不保值了。内地的,大家就存银锭、银元宝,把大钱、官票、宝钞赶紧花掉;留在手上,每天早上起来,攥一把都出水的。市面上,真金白银反而越来越少;满地翻滚的是一天比一天缩水的大钱、官票、宝钞。

    很好地演绎了一把,我大清古典版的,劣币驱逐良币的戏码。

    杨孟晗:二阿哥,恐怕要小心点,现在是我大清货币体系主动作死出问题了,最后必然影响到各处钱庄和票号。现在,华夏银行接受钱庄与票号的“汇票”和“飞票”吗?或者其他什么类型的庄票吗?

    二哥孟曦:以前有,现在,我们在慢慢退出此类业务;倒是不少商人,在华夏银行开户,使用华夏银行的相关票据。

    杨孟晗:我们在国内,银行网点不多吧?

    二哥孟曦:实际上,大夏金融管理局在尼古拉斯.贝利斯和一帮犹太人鼓吹下,半年前,就开始发行纸币了;最大面额是一百元,还有五十元、十元、五元、一元的,因为和银元通存通兑,信誉度很高。嗯,在天津,商人也开始使用大夏银元和货币,各家钱庄、票号,也愿意收大夏纸币。所以,我们网点虽然不多,可不影响大夏货币和华夏银行票据在国内的流通。

    润淼从舅:从苏南到杭州,情况也差不多;谁拿到大钱、官票、宝钞,马上就换成东西了,折价了也要换成东西。大夏钞票嘛,都当好东西,贴身揣起来,其他钱不花完了,大夏钞票是不会拿出来用的。

    好嘛,大夏货币,变相地,成为中国商家和老百姓的储备货币了。

    杨孟晗摸摸脸:从舅,二阿哥,反正现在,买货的大头,就是我们;卖货的大头,也是我们。不如这样,从今以后,一律以大夏银元计价;买货,我们也付大夏银元;卖货,也要大夏银元。嗯,银子与小制钱,我们也收;但银子收到后,就送到大夏铸成银元;什么大钱、银票、宝钞,沪上一概不理;也许,几年下来,沪上市场就重新理顺了。

    二阿哥孟曦:那这就有点跟朝庭对着干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杨孟晗:不对着干,又能怎么着,眼瞪瞪地,看他们把市场毁了?

    润淼从舅:也是,当断则断,我这边也这么办;从下月开始,收税就收夏元、银两、小制钱,薪俸饷银一律以大夏银元发放。嗯,估计下面人反而会开心地接受的;如此下去,自然而然,把那几个祸害玩意,就挤出市场了。沪上可是全国的交易中心,我们带头这么做,逼着其他人跟着学。

    杨孟晗笑笑,即使不能完全成功,至少也能让东南沿海、赋税重地,少些困扰与侵害吧。

    杨孟晗最后似乎有点自言自语地说:我到现在,都有点想不通;我们上报的铸造银元的奏本,怎么就会石沉大海、杳无音信、春梦了无痕呢?

    也许是朝中明白人太多,知道,一旦开铸银元,这大钱、银票、宝钞,谁还要嘛!所以,站在朝堂,站得高看得远的大人物们,自然而然,要坚决堵死开铸银元这等荒唐念头!

    送润淼从舅回去的时候,已经下雪了;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,洋洋洒洒的,很快地面都积了薄薄的一层;如果按《红楼梦》里的说法,这纷纷扰扰的世界,这么多战乱、灾荒、饥饿;杨孟晗在这一刹那,真心希望,老天下一场厚厚的大雪,抹平一切创伤,抹去一切饥荒,好还给世人,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。

    这样,也许就不用这么老是瞎操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