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点小说网 > 再世权臣 > 第397章 拿出你的真心
    是阿勒坦的大军!豫王当即取出系在马鞍旁捎绳上的长槊,喝道:“黑云突骑,备战!”

    略一踌躇,他转头对荆红追道:“战场无眼,风云莫测,我不能再重蹈覆辙。荆红追,接军令——命你与清河同骑,与我军一同作战,如若局势不利,准许你见机行事,将清河安全带离战场。”

    荆红追微怔后,眼底掠过一丝笑意,扬声道:“愿奉靖北将军令!”

    豫王抓起一副强弓及箭囊丢给他:“敌众我寡,万一黑云突骑不敌,你南下去威虏镇附近找华翎,他正率两万人马在彼处待命!”

    荆红追应诺,接住弓箭,从自己的马背上直接跃至苏彦的坐骑。

    “委屈大人了,请大人为我执缰绳。”他用半尺宽的革带将苏彦的腰身与自己绑在一起,随后挽弓搭弦,瞄准了侧前方烟尘中隐约可见的黑点。

    苏彦穿越后头一次见大阵仗,难免感到紧张,又打心眼里不愿意两国打仗——不仅仅是因为与阿勒坦之间的情义,更因为他亲眼见过跪地苦求救儿子一命的鞑靼母亲;见过身患坏血病、在肿胀疼痛中爬行的孩童;见过那些手持干花束抛洒,朝他笑出了一脸善意的北漠牧民;见过比邻混居的两国百姓擦肩而过时,习惯性地用对方的语言互相一声问候……

    “我娘是汉人,我爹是北漠人和阿速人生的。”混血侍卫赫司的声音依稀回荡在耳边,“据说我爹刚捡到我娘时,她浑身是血,伤得很重。我爹可怜她,卖了家中所有的羊,凑钱找萨满大巫、找中原大夫给她医治。那年冬天白灾闹得很大,我爹差点饿死,也没让我娘挨过一顿饿。我娘伤愈之后不告而别,我爹没骂她忘恩负义,只是默默地卖了没能送出手的一套银簪,换回十对羊羔,重新养起。

    “半年后,我娘忽然大着肚子回来,对我爹说‘孩子六个多月,是你的。如今我是真的无处可归了,若你心里还念着我,我们就结为夫妻。我留在北漠,再也不走了。’我爹又惊又喜,很快与她成了亲。当时周围还有些流言蜚语,说我娘怀的是野种,回来找他接手;还有的说我娘是汉女,留得住人,留不住心。但我爹一概不理。三个月后我出生了,与我爹一样的蓝眼睛,其他族人这才没了声音,后来见我娘专心相夫教子,勤劳持家,与其他北漠女子并无两样,便真正接纳了她。

    “我十五岁加入阿速卫,我娘就是在那一年过世的,两年后我爹也郁郁而终,临死前对我说,‘汉人、北漠人、阿速人,首先都是人,其次论善恶与性情,至于生活习俗,再迥异也是能相互融合的,只要他们真心相爱’。

    “乌尼格,不知为何,我有种很可笑的错觉,总觉得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娘的一点儿微薄的影子……希望你能珍惜圣汗的一片真心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的一片真心。苏彦怔怔地想,耳边箭矢飞射之声、呼喝喊杀之声、兵戈交鸣之声,都仿佛隔着层层的水幕,有种不真实的扭曲感。

    虽然他不知对方的这份心意缘何而起,但是在马背上整日整夜抱着重病咳嗽的他,用马奶一点一点哺喂是真的;

    把视若珍宝的纪念之物送给他做眉勒,倾尽全力想要讨他欢心是真的;

    嘴里劝他别拿自己的性命做筹码去赌别人的一个不忍心,却对他的以命相胁照单全收,那瞬间眼神中的恐惧与伤痛是真的;

    不想与他只为解毒而交合,不想一夕之后再无瓜葛,想要全身心的付出与交换,为此宁可拒绝唾手可得的生机活路,在每日每夜逼近的阴影中等待死亡降临,也是真的……

    ——几天?阿勒坦的生命,还剩下几天?

    是多少小时、多少分、多少秒?

    苏彦陡然惊惧起来——这种像利爪一样猛地撕裂心脏的惊惧,莫非就是他坐在窗台上向后仰身时,阿勒坦的心情么?

    “乌尼格,你赢了。”

    是啊,他赢得如此轻易,凭的是什么,不就是对方的一片真心?

    “我也不想死,更不想利用你的一时心软活下来。乌尼格,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对你怀着什么样的感情,即使有一天明白了,也不会回我以同等。”

    他想,他大概有些明白了……

    “但在阿勒坦心里,你是天赐的神迹,是他此生唯一的可敦。”

    他可以拒绝婚礼,拒绝可敦的身份,却不能无视、践踏这份用生命与尊严去供养的感情。

    “阿勒坦,阿勒坦!”苏彦喃喃地唤道。

    身后的荆红追听得真切,指间即将射出的箭矢也凝滞了,“大人……也认出对面打前锋的将领是阿勒坦了。”他嘴上为苏彦情不自禁的呼唤找了个说辞,心底却掠过一丝惶然不安,“擒贼先擒王,只要击杀他,北漠大军自会溃退。”

    苏彦一把握住了荆红追的手臂,脱口道:“你别射他!”

    “……这是大人的命令,还是恳求?”

    “是什么都好,阿勒坦绝不能死!”

    阿勒坦绝不能死。荆红追记得这是苏大人第三次说出这句话。

    第一次是在陕西,黑朵大巫利用了严城雪对北漠人的仇视,以严氏毒针刺杀阿勒坦嫁祸大铭,意图挑起两国纷争。阿勒坦中毒昏迷,被侍卫队送去乌兰山圣地医治,却于中途遭黑朵截杀,不知下落。瓦剌盛传阿勒坦已死于铭国官员手中,虎阔力勃然大怒,宣布向铭国复仇。那时候,苏大人就说过:阿勒坦绝不能死!

    第二次是在山西,苏大人来给靖北军当监军,却对豫王“取阿勒坦首级”的说法并不赞同。苏大人对他说,两国之间除了战争以外,还有其他的路子可走,不是纳贡和谈,而是外交术。靠强大国力的互相震慑,坐在一张桌子上分吃利益蛋糕,各取所长地合作,同时联手制裁觊觎利益的第三方。阿勒坦不能死,因为苏大人认为此人是北漠首领中最能沟通的那一个。

    眼下,双方兵戎相见,俨然已是你死我亡的仇敌,苏大人又以什么理由说出这句话?

    是因为……在失忆的这段时间,苏大人与阿勒坦朝夕相处,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?荆红追指尖真气微泄,瞬间将尚未射出的箭矢震为齑粉。

    “大人!”他沉痛地说道,“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,他阿勒坦难道就查不出来?明知你是大铭内阁重臣,天子之师,却要强娶你为可敦,这不是利用你来打击我国君臣民心,又是什么!他有没有考虑过,万一此事传遍中原,且不说老皇帝与小皇帝怎么看待大人,就连大铭百姓也会视大人为叛国逆贼,届时千夫所指、万众唾骂,以大人如此要颜面、重名声的性子,恢复记忆后又如何自处?!”

    苏彦愣住了。按理说,这是原主苏清河的身份与立场,就算被唾骂也与他苏彦无关,他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,但是……为何只要一想到那副情景,就会浑身寒毛直竖,如坠冰窟?

    所以他打心眼儿里拒绝婚礼,拒绝可敦的身份,会不会也和潜意识有关?

    “阿勒坦不知道原……不知道我失忆前的身份,他并非利用我,只是执着地认为找到了命定伴侣。”不管这个武功卓绝的灰衣剑客信不信,苏彦都要替阿勒坦正名,“阿勒坦不能死,因为——我想促成两国结盟,平息导致两国百姓生灵涂炭的战争。

    “即使才疏学浅,即使人微言轻,但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,得到了阿勒坦——还有你、沈柒、豫王、老夜与老霍、斡丹、赫司……那么多人的善意与保护,亲眼见到民众的疾苦,听见他们的呼声,那么我就不能坐视不理,不能只管在大铭或是在北漠享受高官厚禄、权势地位,而不尽全力去贡献自己的所知所学,去努力改变这个世道!哪怕只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了那么一点点,也算我苏彦来得有意义、活得有价值!”

    荆红追心中震撼,一时间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大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,忘记了阿追和其他所爱故交,甚至忘记了在大铭生活与经历的一切——但苏清河仍然是苏清河,“愿为举火之人”的灵魂成色,无论失不失忆都不会改变。

    荆红追怔然地拨开流矢,格开兵刃,直至飞溅而来的一滴血珠打在脸颊,方才彻底清醒,沉声道:“豫王与阿勒坦对上了。”

    苏彦心下一凛,定睛望向前方,果然在漫天沙尘中隐约窥见两骑交锋的身影,一个黑骐玄甲,长槊在握;一个青骢皮袍、手持弯刀,正缠斗在一处。

    马蹄掀起黄尘弥漫,交战骑兵来回穿梭,苏彦实在看不清两人的具体情形,只感觉槊影挥过人体,疼得他向后一哆嗦。

    荆红追目力极好,倒是看得一清二楚,见自家大人紧张得不行,攥在他臂上的手都要冒青筋了,只得叹道:“我帮大人观战罢。阿勒坦被豫王的槊尖伤了左胳膊,但不严重,犹有八九分战力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两个谁会赢?”

    “就马背上单打独斗而言,各有优势。豫王坐骑神俊、槊法精湛,开阖处有龙拏虎攫之势。而阿勒坦天生伟力、刀法凶猛,进退间亦不乏敏捷机变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那到底再打下去谁会赢?”

    “……豫王。”荆红追略作停顿,接着道,“但黑云突骑怕是形势不妙。兵力悬殊太大,又不占天时与地利。除非豫王不仅赢得几手,还能当场斩杀阿勒坦,才会有转机。大人,我们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去哪里?”苏彦一怔,回想起方才豫王下的军令——如果局势不利,就叫荆红追带他离开战场,去威虏镇搬援兵。

    “荆红……追。”苏彦念着有点别扭。似乎有更省事、更顺口的叫法,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,“阿追!对,阿追,阿追!你带我靠近点,近到阿勒坦能看到我、听到我说话的距离,可以吗?”

    荆红追被连接几声“阿追”叫得心醉,紧接着听见这个堪称离谱的要求,摇头道:“战场厮杀声震天,大人要想让阿勒坦听见你的声音,得凑到他与豫王的弯刀长槊下嘶吼才行。”

    苏彦不甘心:“可你一定有办法对吧?你武功那么强,跑起来比马还快……那啥,高手风范拿出来呀!”

    大人,武功高强可以夸,“跑起来比马还快”就算了吧。

    荆红追哪里经得起他家大人的恳求,无奈地弃弓拔剑,一手捉住缰绳,附耳道:“在我控马、击开流矢与兵刃时,大人一定要坐稳,万一绑在腰间的皮革断裂,你就紧紧抱住我执缰的胳膊,千万别把头手探出去,记住了?”

    苏彦紧张地点点头,只觉他手中缰绳一抖,胯下战马骤然提速,朝着交战中心的两团人影冲去。

    风声呼啸,骑兵们的兵刃与箭矢扑面而来,都被荆红追滴水不漏地逐一击飞,如同暴风骤雨中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。苏彦这才真正意识到身后这个灰衣剑客的强大之处——只要一剑在手,便能纵横四海,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力与物力能伤及他。

    这样的绝世高手,甘愿伏身成为原主的侍卫,哪怕举止再亲密,也依然一口一个“大人”地放低姿态,仿佛始终谨守着某种被他视为准绳的本分。苏彦有点唏嘘之余,不禁怀疑这个荆红追对原主也许只是暗恋,并没有实际上发生关系?因为始终不敢冒犯他的大人,所以只能趁着“失忆”偷偷揩油。这么一想,顿时觉得对方看得顺眼了许多,是个发乎情、止乎礼的好汉子。

    不多时,两人一骑已逼近交手中的阿勒坦与豫王,相隔只有十丈,能清楚地看见人影了。但因周围战斗喧嚣,苏彦觉得自己再拼力呼喊,对方也听不见。

    荆红追勒马停驻,松开缰绳,把掌心抵在苏彦的丹田处:“大人尽管正常说话,我会用真气将声音送到他们耳中。”

    真气还有这等功效?武侠小说中的传音入密啊这是!苏彦尝试着叫了一声:“阿勒坦。”

    果然见阿勒坦猛然转头,循声望向他,流金双瞳蓦然亮起,张嘴叫了声什么。苏彦听不清,但从口型判断,应该是“乌尼格”。

    豫王本可以趁对手走神,给他一槊,但也被这声音惊到,同样转头望来,朝荆红追皱起眉头,运足中气喝道:“荆红追!你奉的军令呢?!”

    荆红追朝豫王满怀歉意地抱拳:“先奉大人之命,再奉军令。”

    豫王简直要被这个“大人之命就是圣旨”的贴身侍卫气死:“他失忆了!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!等他恢复记忆后会后悔的!”

    荆红追道:“他的确失忆了,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即使将来后悔,也有我陪着他,遇山开山,遇水搭桥。”

    苏彦简直要把“阿追”引为知己了,心想妈的这么忠诚又贴心的侍卫谁不想要啊!偶尔爱摸个一两把的就让他摸呗又不掉块肉!

    “圣汗殿下,豫王殿下,”苏彦集中精力,注视着两军主将,“都退兵吧!”

    阿勒坦面色一沉。豫王嘴角挂起一抹头疼又无奈的哂笑。

    “这一仗为何而打?”

    豫王抖落长槊上的血滴,一指阿勒坦:“你问他!为何要兴兵进攻大铭边境,掳走我靖北军的监军大人!”

    阿勒坦震声道:“为了草原部族的活路!为了经年不公的交易!为了救回被你强抢走的我的可敦!”

    豫王凌厉地瞪向他:“谁是你的可敦!趁清河失忆强取豪夺来的名分,也配栽赃在他头上?你要真是条汉子,就等他恢复了记忆,再来问他愿不愿意嫁给你!”

    阿勒坦愕然望向苏彦:“你……失忆?那么你告诉我的身世——都是编造的?”

    苏彦实在没想在这个时候、这种局面中摊牌,三言两语又说不清,只能含糊道:“不是失忆这么简单……咳,也算是一种失忆吧!总之我不是故意骗你。一头雾水地落在陌生军队手里,成了俘虏与奴隶,语言又不通,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想着自救好嘛。我若不编造个合情合理的身份,真要被当做奸细砍头了。”

    他说得恳切,阿勒坦心里倒也体谅了几分,仍不满地道:“回到旗乐和林后,你可以向我坦白,可你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我因为撞伤了脑袋,都不记得这具躯壳以前是什么身份、做什么的了,怎么坦白?圣汗不是也说,以前的事忘了许多,我若是要你逐一说明,你能回忆得起来吗?”苏彦抓住机会倒打一耙,反正气势上绝不能输。

    撞伤脑袋不假,自己因中毒而损失了部分记忆也没错,阿勒坦不好再责备他,便说道:“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,其他的我一概不追究。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。”

    “放你娘颠倒黑白的狗屁!”豫王回到军营后,行伍之气重回身上,又被当面撬墙角,恣睢无忌地爆了粗口,“弄清楚是你趁暴风雪抢了我的人,如今这叫完璧归赵。我没追究你们就不错了,再胡搅蛮缠,斩了你这北蛮子的首级,挂在靖北军的辕门示众!”

    阿勒坦大怒,厉声喝:“来斩!我下一把萨满法器便是用你的腿骨做成!”

    见两人又战成一团,苏彦以手覆额,咬牙道:“阿追,调大音量,好好照顾一下这两双不听人话的耳朵。”

    荆红追点头:“大人随意说。保证旁人听不见,他两个震耳欲聋。”

    苏彦褒奖地拍了拍他的胳膊,气沉丹田,舌绽春雷:“都——他妈的——给老子——住——手!!!”

    犹如雷霆自九霄当头劈下,交战中的两人各自向后仰身,不由自主地用手掌捂住了耳朵。战马也被主人的骤然动作惊到,接连后退了几步。

    苏彦对这效果满意极了,又拍拍荆红追的胳膊,示意可以小声点了,然后开口说道:“阿勒坦,你看过来,听我说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放下手掌,神色复杂地望向他的……在瞬间爆发出惊人气势的可敦,“草原雄狮的头衔将来可以易主了”的念头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在他的注视下,苏彦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,十分心平气和地说:“圣汗,我的确不能成为你的可敦。”

    豫王面露得色,指间戏谑地转了一下长槊。阿勒坦则如冰雪覆顶,目中透出失望而挫败的愤怒与伤痛。

    “但是阿勒坦,我愿意成为你的乌尼格。”苏彦说着,从怀中取出那根墨绿色的缎带——即使跳河后更衣,他也没忘了把这缎带继续带在身上——然后郑重地扎在了额间,朝阿勒坦微微一笑,“我不想要金矿、名贵的波斯地毯与摄政王的尊荣,也不想看见血肉飞溅的战场。你先退兵,然后带着真心,而非带着军队来找我,我就跟你走。

    阿勒坦怔住了,难以置信,惊喜交加。

    豫王也怔住了,难以置信,五雷轰顶。

    “时限是……十日。”按照阿勒坦之前说的,离毒发还有十余日,这个期限内肯定来得及。

    “记住,真心与诚意,好好想想我要的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说完,苏彦又望向豫王:“别打了,再打下去,就算阿勒坦单挑输给你,黑云突骑也将遭到重创。留着靖北军的有生力量,放在更有意义的战场上不好吗?”

    豫王不甘地怒视他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:“苏清河,你这趟北漠之行可有不少好事,得向本王老实交代!”

    荆红追下意识的把胳膊往苏彦腰间一揽,是全无底线的保护架势,道:“我也想听这份交代,但还请豫王殿下不要‘严刑逼供’的好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现在就想把人带走,但知道苏彦其人外柔内刚,这番话既然当众撂下,就不可能收回。再说,乌尼格想要他带来的真心与诚意究竟是什么,他也得仔细想想。十日之内,他一定能找到他的小狐狸,毛茸茸地团在臂弯里,带回家。

    吹了一声尖锐曲折的唿哨,引得头顶天空群隼唳鸣不止,阿勒坦干脆地下令撤兵。

    豫王也命人鸣金。

    两支军队的骑兵手持兵器,各自戒备地驱马后撤,逐渐在中间拉开安全距离,把阵中的四人身影,像退潮的礁石般显露出来。

    阿勒坦深深地看了苏彦一眼:“乌尼格,我相信你说到做到。”

    苏彦伸手触摸额间眉勒:“正如我相信阿勒坦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阿勒坦笑起来,迎着拂晓晨光的流金眼瞳中,依稀又寻回了昔年的草原秋阳般的澄朗气息。他以右手抚着心口,朝苏彦微微欠身,调转马头,喝道:“走!”

    豫王心里的酸、辣、苦,沿着血液流遍全身,连长槊都仿佛要握不住了。他一时杀不了阿勒坦,又奈何不了苏清河,便拿煞气腾腾的目光瞪向荆红追:“你也撞了脑袋?由着清河挖坑给自己跳!”

    荆红追反问苏彦:“倘若阿勒坦带来的东西让大人满意,大人真要跟他走?”

    “是啊,说到做到。我说了跟他走,但又没说走了以后就不回来。”苏彦目中闪过狡黠之色。

    豫王含怒道:“阿勒坦敢再来,我必杀之。”

    荆红追瞥了豫王一眼,问苏彦:“‘回来’的意思是,大人愿意随我们回大铭?”

    “我必须要去一趟大铭,不然怎么达成我的目的?届时还要借助豫王殿下的力量呢。”

    豫王此刻并不想跟苏清河说话,只想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把人肏晕,然后看看能不能恢复记忆,不能的话就多肏几次。他对荆红追说:“先南下去威虏镇与华翎汇合,暂时歇脚。好好探一探他脑袋里的病灶!”